此時的何府，因為何玖惠此次病愈一派喜氣。何老西夫妻特地吩咐廚房按照她日常教的烹飪方法，做了一大桌子適合她口味的菜。只是現在小兩口的日常相處有點奇怪，何玖惠很少和非煙黏在一起，這些日子非煙越來越沉默了，人也看著瘦了不少。

那日德康鬧事，被何玖惠派人軟禁在后院的偏院里，已經也有好幾日了。今日，看到何玖惠的精神不錯，季氏就開口提了提：“慧兒，那個西涼人在咱家也關好幾日了，你打算怎么辦？”

她頭都沒有抬，邊吃飯邊答：“就兩步棋，能結善緣最好，不然就一了百了。”

這個干脆利索的答案，聽的讓何耀曦夫妻一愣。非煙卻知道一點，除去德康這個定時隱患，讓西涼李元慎的消息斷絕，就是保護何家和他不再受西涼威脅的最佳選擇。

并且還說明，她有了下一步的計劃安排。這就是非常端蕙玖的做法，只是他現在還猜不透。那么也預示著他和小九兒的親密關系，面臨著一個艱難的抉擇。

想到這里，非煙是一點胃口也沒有了。他放下筷子，起身對著何家二老說：“爹娘慢用，我吃飽了。”說完轉身就走。這些日子，端蕙玖對他的疏遠，對他們的關系也避而不談。就證明她在權衡，怎么開口說服自己，放棄他想要的名分。畢竟是自己傾心以對的人，他心里有怨，有不甘和意難平，唯獨不恨。

回房后，非煙一個人坐在桌子前發呆。端蕙玖端著一碗乳鴿湯進來，放在他面前說：“趁熱喝，我親自給你做的。”說完就在他身邊坐下，看著他。

非煙抬頭看她一眼，挖苦道：“有話你就直說吧，不必如此屈尊降貴委屈自己。”

端蕙玖無奈的看著他別扭的樣子，嘆了口氣說：“我知道你怨我，可是錯已經鑄成，互相埋怨也無用。我腦子偶爾混沌，只是記起了從前的一些事情，一時不能接受這個事實罷了。賀明哥哥，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別怪我好不好？我也是人。”

非煙立刻橫眉豎眼的瞪著她，問：“所以呢？我們的婚禮，整個呈軼鎮和這府里的人都知道。洞房也做過了，你打算怎么堵住他們的嘴？好成全自己的好名聲，對我始亂終棄？”

端蕙玖也知道他倆成親的儀式感太強，這一點是怎么也抹殺不了的。雖然知道他有私心，趁著她神志不清明時，故意隱瞞找到她的消息，還將錯就錯留下來和她成親；但是二人復雜的身世和感情糾葛，尤其是知道他就是現代江賀明的前世，她就更難以任何理由去責怪他，這種自私的行為所造成的后果。

所以如今她也是底氣不足的清了清嗓子說：“咳咳，你說什么呢？我沒有這個打算，只是想讓你······暫時忍耐一些日子啊。”

非煙聞言就紅了眼，起身直著脖子，低頭對她質問道：“十四年相伴，我忍耐的還不夠久嗎？如今生米煮成熟飯了，你這個冷心冷肺的女人，都不想承認。接下來等待的結果，會和現在有不同嗎？小九兒，事到如今你當我是什么啊？”

端蕙玖連忙起身拉住他，安慰道：“你先別激動，聽我說。不會讓你等很久的，但是你總得給我點時間，回去說清楚咱倆現在的關系。是不？再說眼前的事，還是你和何家二老的安全更重要。德康這個定時的隱患，還沒有處理好。咱倆這個事只能稍后再說，現在我們先解決德康這幾個人，好不好？”

非煙并不買她的帳，對著她冷哼道：“哼，你休想轉移話題糊弄我，怎么處理德康，那是你的事。我憑什么聽你的？”

端蕙玖訝異看著眼前任起性來的男人，一時也沒有了主意。忍不住問道：“那你想怎樣？”

連日的冷落，早就讓非煙怒火中燒。“做一個丈夫該做的事。”男人說完就欺身上前抱住她，不給她反應的機會，低頭對著她的嘴就啃。

端蕙玖驚訝的看著眼前毫不講理的男人，來不及避開，就被他強勢的抱住傾身壓過來。不由得驚呼一聲：“啊······賀……你······嗯······”。

最后的最后就是端蕙玖哪里也沒有去成，愣是被非煙抱住壓在床上，變著花樣被他狠狠教訓了一頓。大白天的白日宣淫，這讓她差點崩潰都不想做人了。

第二天早食時，季氏看著她還腫著的嘴，還對她揶揄地眨了眨眼，捂著嘴偷笑。

最關鍵的問題是她付出割地賠款的這么大代價，也沒有哄好任性矯情起來的非煙大美人。而且她渾身上下的痕跡慘不忍睹，到現在還腿軟的都打晃。男人現在得了便宜，對她的話是油鹽不進，絲毫不買她賬。最后她惱羞成怒直接翻臉，還把他趕到前院議事房去睡了。

四天過去，非煙一點悔意也無，還帶萬喜和百財去逛年貨廟會，順道還給她院子里日常兩個嘴甜的俏丫頭春香和紅雁，帶了兩支珠花回來，分別送給她們。

看的端蕙玖心里那個氣啊，當即就當著他的面，將兩個丫頭送給了他。

“春香，紅雁，這些日子你們盡心伺候小姐和姑爺，從不不懈怠。小姐我決定，將你們調到姑爺身邊伺候，以后你倆的月利就升為一等大丫頭的。”

兩個俏丫頭聞言，喜出望外趕緊上來給端蕙玖行禮致謝。“春香（紅雁）多謝小姐提攜，以后我一定盡心盡力為小姐和姑爺辦事。”二人行完禮就嬌羞的快步挪到非煙身邊，非煙也沒有拒絕，“既然是小姐對你倆恩惠，回去收拾一下，讓萬喜給你們在我那里找個住處，以后好好辦差就是。”說完就帶著幾個人走了。

“是。”倆丫頭欣喜的跟著萬喜走了，回房的路上萬喜看著那兩個高興地忘乎所以的丫頭，不屑的對她們翻了個白眼道:“我看你倆這是上桿子，自找倒霉。來這里伺候姑爺也不是那么容易，你倆也別高興的太早。”

她們不知道小姐和姑爺最近幾天鬧別扭，他和百財這幾天在姑爺面前的差事可苦了，他倆干什么姑爺都看不上眼，那是不是鼻子不是眼的挨了好多罵。

春香眼見不得，她和紅雁剛入了姑爺的眼，他就潑冷水的樣子，立刻反唇相譏。“哼，萬喜，姑爺人美能干，又有學識。我和紅雁都機靈勤快，你不必操心我倆的事，管好你自己就好。”

萬喜上下看了看她，嗤笑道：“哼，春香，別說我沒提醒你啊。我勸你最好別不知死活出什么幺蛾子，否則有你好看的時候。”

春香和紅雁對視一眼。二人不以為意的對他撇了撇嘴哼了一聲。“哼。”徑直拿著自己的收拾好的包袱，越過萬喜走進平時在小姐前院給非煙安排的正房。春香和紅雁進門，就將自己的包袱放在一旁的高幾上，仔細打量起來。

這座前院正房有五間，何耀曦為了照顧何玖慧的身體，都重新挖了暗道燒著地龍。人一進門就被一股暖氣包裹著，很明顯中間一間是何家人接待外人和議事的地方。

會客廳南邊東窗，靠近東墻是書案，上面放著文房四寶和一些書籍及往來信件。東墻北側是一排放擺件的多寶閣，兼具了收納和書柜的功能，西面是一排坐人的高幾和椅子。東西兩邊的套間格局，都是按照端惠玖的吩咐擺設的，幾乎都一樣。東邊兩間是給何耀曦夫妻預留的臨時住處，西側兩間是非煙夫妻二人的。

西邊外間是非煙和端惠玖日常一同吃飯和商議事情的地方，屋里擺設也很簡單。進門南側有一件三層的嵌四君子螺鈿的五斗櫥，因為端惠玖不喜笨重奢華的首飾，五斗櫥上面放著幾支非煙親手做的色彩淡雅的仿真絨花，門口南面的地上還放著一雙桃紫色的軟底繡花鞋。

房間南北用青色繡嬰戲圖的垂幔隔開，平時無大事時，南面是非煙二人做飯廳用的，有大事需要商量時，端惠玖就會派人將何耀曦夫妻請過來住在東邊，一家四口在東外間吃飯商量好具體事宜后，再由端惠玖夫妻二人出面去處理。

北面是二人共用的書案，書案上面同樣擺著文房四寶，書案后的椅子上還搭著一件非煙的衣裳，書案兩側是同樣嵌四君子螺鈿款式加鎖的柜子。柜子是放二人私章印鑒和保存契約以及府里一切銀錢開銷的地方。因為都是何家重要的東西，所以一般不會讓下人進來。

書案后的墻上懸掛著一副騎五花馬，英姿颯爽的紅衣美人圖。圖上女子的笑容明媚張揚，雙目傳神的注視著對面的人。這個美人的原主不是別人，正是當日和非煙大婚時的何玖慧。

最西面的套間是他們夫妻二人臨時歇息的寢房。擺設也很簡單，層疊的煙紫色紗幔后是雕花花梨木架子床，架子床對面是一套花梨木桌凳，上面擺著茶具和點心盒子。南窗邊是梳妝臺，北邊靠墻是一排嵌八仙的螺鈿衣柜。

春香和紅雁打量完屋里的一切，一個盯著五斗櫥上的珠花出神，一個盯著北墻上的美人圖出神。隨后而來的非煙，一進門看到她倆的神情，立刻就沉下了臉對著她倆和萬喜呵斥道：“萬喜，你個蠢材！你沒有告訴她們來我這里的規矩嗎？這丫頭如此不懂規矩以后怎么做事？帶她們滾出去！”

萬喜苦著臉回道：“是姑爺，小人提醒了。只是······”

非煙接過萬喜的話質問道：“只是什么？她們不聽你的吩咐嗎？”

看到萬喜無奈的低下了頭，不吭聲。非煙立刻橫眉豎眼的轉頭對著倆丫頭大聲罵道：“哦？你倆的臉面什么時候這么大了？萬喜和百財是我的貼身親隨，你倆不是新進府的小丫頭不懂規矩，不聽他們的吩咐辦事。你倆想聽誰的？如此不懂規矩，你們小姐是怎么調教的人？要不是看在慧兒的面子上，我即刻讓何元將你倆趕出府去。以后除了我在會客廳會客時，你倆可以幫忙端茶倒水外，無事不得私自踏進正房一步。聽明白了就滾出去！”

春香和紅雁還沒有反應過來，自己錯在哪里？就被非煙的一聲怒喝嚇傻了。一時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

倆人看著非煙冰冷的眼神，聽到他此時咄咄逼人刻薄的話，將當初聽到被何玖慧調來伺候姑爺時，心底那份沾沾自喜的心情，一下子驚醒涼到了底。萬喜趕緊上前拽了春香一把，低聲喝道：“帶上自己的東西，還不快走！”

倆人戰戰兢兢眼淚汪汪的看著臉沉如水的非煙，趕緊狼狽的拿著自己的包袱，跟著萬喜從正房里退了出去。原來除了小姐誰也不能入姑爺的眼，春香和紅雁此時醒悟過來也已經晚了。

二人不由得對看一眼，滿臉悲戚的抹著眼淚，跟著萬喜去了正房后面的下人房。自此二人再也不敢在非煙面前有任何心思，每日都小心翼翼的過活，生怕惹了非煙的厭棄被趕出府去。不出半月兩個水靈靈的丫頭，就失去了往日的光彩。無精打采的倆人，最后只得被何元調到了后廚幫忙去了。從此何府的丫頭們都怕了非煙，見了他如遇瘟神，都躲著他走。

日子一晃就到了臘月初六，今天是呈軼鎮何記巧丫頭豆腐店連鎖擴張的好日子，端惠玖會親臨現場，無償教授十里八鄉想學制作豆腐技藝的人。馬婆子帶著三個府里的媳婦子，早就去店里準備去了。何元安排馬婆子的兒子，在何府打掃馬廄喂馬的狗剩父子，每日在干活的空余給豆腐坊送豆子和柴火過去。

豆腐坊的經營方式有兩種，其中一種是以物易物，就是普通人以自己的五谷雜糧換購模式，還有一種就是有能力的人家，直接用銀錢購買。

辰時半少女一身藍色粗布短打，丸子頭別著一根烏不溜秋的鳳尾桃花木簪，出現在豆腐店里。干凈利落接地氣的裝扮，不厭其煩的一遍遍，語氣平和的教導幾個鄉下粗漢子制作豆腐的流程。這個何家大小姐平易近人的態度，立刻就贏得了一些人的好感。

非煙和德康坐在對面的臨街的茶樓上，目不轉睛的看著她來來回回忙碌的身影，小店里不時傳出女子和人交談的笑聲。

德康嘆了口氣說：“恕在下多嘴，我實在沒有看出來，這位何小姐有什么過人之處！十五爺既然認定了此女，我也就不多說了。今日您找我有何事？”

非煙這才收回視線看著他道：“德康，來到中原這么久，你應該明白中原的物產人文與西涼的都不一樣。戰爭不會一直持續下去，早晚都會停止和談。陳王要找幫手，也沒有必要舍近求遠。據我所知，耶律藏回歸軍隊有一些時日了，他現在正和沾木爾角力，你不妨去和他談談。再說七王府多我一個少我一個，對陳王在西涼的影響都無關緊要。我前二十幾年都被別人控制，現在好不容易解脫了，不想再淪為別人的棋子。小九兒的端家暗軍，正在這附近四處搜尋她的下落，你該知道她親自訓練出來的人的厲害。這么多年來，你能做到總管這個位置也不容易，我勸你做人還是聰明點，給自己留條后路，別為別人做無畏的犧牲。到頭來自己白白丟了命，還什么也沒有得到。看你這些日子一直為我奔走，是去是留端看你自己掂量，以后我也不會再見你，我言盡于此，你好自為之吧！”

非煙走后，德康自己一個人坐在茶樓里想了很久后，才下定決心聽從非煙的建議，先帶著手下人去萬狼峪找耶律藏談談，再撤出中原回西涼交差。

德康下定決心后，就匆匆回去安排自己一行人的啟程日期。再說何記豆腐店的市場推廣很順利，端惠玖回家也開始琢磨怎么處理德康一行人。

此時她已經記起自己在這一世的身世，為了前世的江賀明。為了切斷西涼人的消息來源，隱瞞她和非煙和何家之間的關系。她決定盡快解決德康一行人，降低對非煙和自己以及何家二老暗藏的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