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落松坡山梁上建了一座占地很廣的墓地,尚敏母子就葬在這里。墓地旁有一座籬笆圍著的草廬,一身素服的端蕙玖此時帶著銀霜跪在尚敏的墓前,香燭繚繞主仆倆正在燒早就抄寫好的往生經。
隨后出城參加詩會的洛鈞舒和于建浩和陳勁松幾個人帶著貼身小廝,正好在邊賞海棠花邊往山梁上走。因為聽見的隱約斷斷續續傳來的哭聲,所以尋聲而來,正好看見小女孩伏在地上哭的不能自抑。
“娘親,承恩,我來看你們了。時隔三百九七天,我時時記得承恩血淋淋靠在我懷里奄奄一息的第一聲啼哭,那樣的撕心裂肺。我心如刀割小心翼翼的抱著他,恨不得自己一夜長大,發誓不管盡多大努力也要留住他,可惜我終究太弱小了!氳光朝露春夢醒,南風不解海棠紅。落英探問君無影,恰似有情道無情。娘......親,我想你們了!......”端蕙玖伏在墓前痛哭失聲。
“夫人放心,小姐很好,以后我會好好照顧小姐。看著她長大結婚生子,完成您的未盡心愿。小姐你要節哀保重自己,快起來,我們走吧。以后您還要把夫人和小少爺余下的人生替他們活完!”
“嗯,你放心,我會的。”
“銀霜,從我娘在檀香寺出事那日開始,我就明白了一個道理。做女子太難了!要溫婉大氣孝順父母守規矩;要不見外男不私相授受,還要克己自律;出嫁要從夫侍奉姑舅,夫死從子。活著要安分守己,從一而終等等。這世道對女子太苛刻了,條條框框的束縛多的數都數不清,卻沒有一條要求世間男子同樣做到。原來我也不明白生而為人,為何男女差異如此之大?”
“小姐,這些規矩不是古來就如此的嗎?”
“你說的不對,這天下的男子就是被世代傳承的規矩慣得太自以為是了。若是你不把他們放在心上當碟菜,他就什么也不是。他們不讓女子多讀書;不讓女子拋頭露面;還說女子無才便是德。男子偷腥就是風流韻事稀松平常,女子偷腥就是道德淪喪不守婦道。這般寬以待己嚴于律人的做法不是自相矛盾嗎?連圣人都說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這些人卻用一大堆規矩限制女子的行為,放縱自己隨心所遇為所欲為。不過是他們怕女子超過自己,就故意壓制女子的才能,來彰顯自己在家族中的主導地位而已。所以以后我不會為任何一個男子忘了自己,我要做個這個時代不一樣的女子!”
所以去他娘的衛道夫吧,姑奶奶要做那個打破世俗的第一人。怎么舒服怎么活著!
“......?!”幾人聽著主仆倆的對話,臉上表情復雜莫名。
“咳咳,想不到這小九兒雖年幼,這愿望......還真是犀利霸氣,怪不得小小年紀,能養那么多面首。哎,卓修遠這下難了?”于建浩看著穿一身月白素服,全身沒有任何配飾的女孩,祭祀完后在銀霜的攙扶下,主仆二人絮絮叨叨的慢慢走進不遠處的草廬內。
“你不要胡說,不過因果循環,小九兒有感而發而已。關卓修遠什么事?”沈文雷不由得用胳膊肘搗他低聲哧他。
“那死丫頭就愛天天作妖,看把你們能得,怎么不上天呢?咱們不是說好了要參加會試嗎?今年我回來的晚了,春闈都過了沒有趕上,秋闈我會下場試試。我回去溫書了,你們自便。”你們不都想著出人頭地嗎?居然還有心思說這些有的沒的?洛鈞舒聽得心里郁悶煩躁,冷哼一聲扭頭就走。
“你家主子怎么了?”于建浩滿臉疑惑的戳戳他身后的吳猛問。
“不知道,可能長大了總有那么幾天這樣吧?”吳猛呆愣一下撓撓頭不解的說道。他家少爺從過了年,也不知道撞了什么邪?行為就有點反常。
“哦。是嗎?”
“胡咧咧什么呢?令杭今年十五了,從他回京洛五夫人一直為他的親事,和老太傅鬧別扭,聽說家里都鬧了好幾回了呢?”陳勁松白了于建浩一眼沒好氣的說。
“呵呵。”于建浩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訕訕的干笑了兩聲。
“果然長大了就不好玩兒了,連玉清都要定親了。”付振庭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無奈的接口說。
“我還沒有想好,若是今年下場能上榜,家里也就不著急了,所以秋闈我也會參加。”話題被轉移,沈文雷情緒也不高。一行人敗興的邊說邊下了山。
端蕙玖對此并不知情,她和銀霜栓子在草廬一直守了四天,才被侍衛端十一叫回城。
“小姐,尚書府今日麥冬有異動。”
“仔細說說什么情況?”上了馬車坐穩,她才急切的問端十一。
“原來盯著尚書府的眼線來報,春闈期間麥冬趁著出府辦差時,頻繁去當鋪典當東西,還去找人打聽學子會試的事。還買了一些筆墨紙硯,讓人送去了秋山院。今日她好像約了人在南城見面,所以我就來稟告小姐了。”
“哦?總算功夫不負有心人,我們立刻回城。”接到十一的稟告,她沒有猶豫立刻就讓銀霜收拾妥當,栓子駕車往城內趕。
馬車一刻也沒有停,直奔南城的水清街。她撩開車窗簾往外看時,就連騎馬剛進城的洛鈞舒也只是擦肩而過都沒有看見。
“小九兒?”洛鈞舒不自覺的就帶著吳猛騎馬跟了上去。
“少爺?您不回去溫書了?”吳猛詫異的看著他問。
“晚點也無妨。”他心不在焉的回道。
坐在馬車里的小九兒隱約好像聽見了什么聲音,若有所思的表情只恍惚了一瞬,就放下了簾子往前走了。
馬車在清水街對面的茶樓停下,主仆四人直接進了二樓臨街的一件雅間。從窗戶里看到對面一個穿青綠罩粉紫臂夾的丫頭,正在一家叫承運書肆和一個面容清俊的青衣學子說話,那個少年的手里拿著一個包袱和一個荷包。二人含情脈脈輕松熟稔的表情,一看就是早就相熟已久的人。
“十一,這少年穿得可是秋山院的學子深衣?”
“正是。”
“立刻派人去查麥冬和那個男子的身份來歷,以及她們的家庭背景,務必事無巨細。”
“是。”這一切都被騎在馬上在街對面拐角的洛鈞舒看了個一清二楚,不過讓長隨吳猛不解的是,自家主子尾隨九小姐看到這一幕后,不知為什么?臉色立時就拉了下來。
洛鈞舒看到小九目不轉睛的,盯著對面書肆門口的少年學子看,此時也不知為什么心里很不舒服。死丫頭這是養面首上癮了,是不是看到個有姿色的少年就不想放過啊?
對面茶樓里的端蕙玖絲毫不知道他的心思,她吩咐完十一讓栓子下樓買了些點心,帶著銀霜邊吃邊盯著對面的書肆,吃飽喝足才走。
回到蕙玖苑她就做了一個決定,不管那個少年是什么人,跟她娘出事這件事有沒有關系。等查到了這二人的身份背景后,她決定入秋山院求學結交京城的各世家子弟,然后慢慢打探有關的消息和人以圖后效。
秋山院和國子監在京城周圍的幾家學院中,聲名幾乎齊名。而且秋山苑的現任山長左林元,是當朝帝師大儒陳冰清的弟子,是當今天子同門的師弟。
接下來幾天她仔細的搜集了秋山院的入學條件細則,慢慢為進入秋山院做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