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閣的掌柜一見二夫人安美玉,馬上就猜到跟在她身后的兩個戴帷帽女子的身份,忙親自上前把一行人引到了二樓的貴賓室。
幾個侍女輕手輕腳的把幾盤精美的首飾端到貴賓室,掌柜陪著笑臉對二夫人說:
“夫人,您和小姐們慢慢看,小的就在隔壁等著,有什么事只管讓下人叫小的。”
安美玉點點頭,客氣的說:
“有勞文掌柜了”
“不敢,不敢。”文掌柜倒退著躬身走了出去,只留下幾個侍女陪著。
程雪心和程雪丹這才摘下帷帽,坐在安美玉身旁挑選首飾。
周漓知道程雪心掛念著什么,所以過了一會兒就說:
“王妃,奴婢看著西窗外的景致好,要不要過去看看?”
程雪心起身,對安美玉和程雪丹說:
“嬸嬸,你和妹妹先看著,我去窗邊坐會兒。”
安美玉點頭,看著程雪心走開,安美玉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卻飛快的挪開了眼神,從程雪心主動跟她提出想來玲瓏閣的時候,她就知道事情絕對不簡單,但是卻一句話也沒多問,心里的疑惑連對程頤都不曾說一句。
國子監院子里的銀杏樹早就落光了葉子,空留著高高的枝干在冬日的寒風中顫抖。
程雪心看著一排排布局如棋盤的房舍,心里無比感傷,她記得小時候的楊瑾風極其不愛讀書,全部心思都在練武上,連一篇千字文都寫得歪歪扭扭的。
楊家被滅門的那一年,楊瑾風已經十歲了,重新拿起書本的他,是吃了多少苦,才能用短短十年的時間,走進這大晉的最高學府,還成為了鄉試的解元。
不經意間,程雪心看到隔壁書社的后院里出現了一個男子,淡藍的長衫,高束的墨發在寒風中微微飄起,儒雅英俊的臉上,一雙眼睛正直直的盯著窗口看她。
程雪心吃了一驚,這明明是個陌生人,可他的眼神卻又似乎很熟悉。
慌亂過后的程雪心站起身,正要從窗戶旁躲開,藍衣男子右手袖子里忽然滑出一柄短劍,被男子用右手拿住朝著程雪心的方向舉起來。
程雪心愣住了,通體血紅的劍柄,和當年表哥楊瑾風用的那柄短劍一模一樣,楊瑾風就是用這柄短劍給她挖花樹根下的知了,用這柄短劍給她采下新鮮的蓮蓬。
程雪心在這一刻終于明白為什么這個陌生人的眼神這么熟悉了,因為他就是表哥楊瑾風。
周漓發現了程雪心的異常,她俯身往窗外看了一眼,馬上大驚失色,拉住已經起身的程雪心,用眼神哀求她不要下樓。
程雪心含淚搖搖頭,執拗的轉身向通往后院的樓梯口走去。
安美玉和程雪丹被驚動,程雪丹正要開口詢問,被安美玉一個嚴厲的眼神制止了。
周漓慌忙拿了程雪心的帷帽,對安美玉說:
“二夫人,小姐想去外面透透氣,奴婢跟著去就行,您和二小姐先在這里挑選,我們去去就來。”
兩個侍女想去引路,安美玉淡淡的說:
“你們無須跟著,我們大小姐自己去走走即可。”
侍女詫異,但依然應聲停住了腳步。
程雪丹驚訝地看著程雪心和周漓走了出去,半天都反應不過來,可是看到母親安美玉眼神異常嚴厲,程雪丹抿了抿嘴唇不敢多問。
玲瓏閣后院的角門輕輕一推就開了,程雪心剛一邁過門檻,就看到藍衫男子已經站在門口的院墻邊等著她了。
程雪心看了看男子沉靜的眼神,又看了看他手中的短劍,眼里漸漸蓄滿了淚水。
“表妹,想不到我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到你。”楊瑾風的聲音帶著重逢的喜悅,悲傷卻瞬間包裹了程雪心,她一句話也說不出,拿帕子按著嘴,生怕自己會哭出聲。
楊瑾風忽然走到程雪心跟前,拉起她的手說:
“表妹,我有事情要告訴你,我們到那邊屋子里說話,在這里容易被外人看見。”
程雪心點頭,像小時候一樣,乖乖的跟在楊瑾風身后往前邊走去。
周漓大急,拉住程雪心的手低聲說:
“小姐,你不能去,我們得趕緊回去,要是被人看到或是被王爺知道了,這可是會要命的。”
程雪心含淚看了看周漓,對楊瑾風說:
“表哥,你趕緊走吧,你用功讀書,王爺答應過會保你平安,等你出仕、娶妻生子了,外祖父和舅舅他們泉下有知,也就能明目了。我們和柳家的仇,我會去報的。”
程雪心說完,就想掙脫楊瑾風的手,楊瑾風卻加了力氣,低聲說:
“雪心,我知道能給楊家洗清冤屈的證據在哪里,我需要你幫助,你跟我過去,很快就說完。”
程雪心驚訝之中,毫不猶豫的跟著楊瑾風就走。周漓急得跺腳,卻又不敢扯疼程雪心,只得松手緊跟在后面。
一間簡單的書舍,看著楊瑾風和程雪心在桌子旁坐下,周漓趕緊把門關好,自己緊張的守在門外,防備外人闖過來。
幸好今日天寒陰冷,大街上都沒幾個人,書社的后院也沒人走動。
程雪心不安的看著楊瑾風,他的容貌完全變了,除了眼睛,再也沒有一點兒像記憶中的樣子。
楊瑾風苦笑了一下,眼圈漸漸的紅了,輕聲說:
“雪心,這些年不是我不想找你,我做的事情很危險,我不想連累你。只是想不到,我剛找到線索,卻聽到了你被指婚給慕云庭的消息,不過這樣也好,反正我時日無多,你能有個好歸宿,我也能放心了。”
程雪心含淚搖了搖頭,哽咽著說:
“表哥,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這樣的,我不知道你還活著。”
眼淚順著楊瑾風蒼白的面龐落下,他笑著摸了摸程雪心的頭發說:
“就算你知道我活著又能怎樣,我已經是個活死人,每天靠藥吊著命,有今天沒明天的,我不會連累你的。”
程雪心泣不成聲,卻還極力壓抑著不哭出聲。
楊瑾風告訴程雪心,為了能夠重回洛邑查楊家的冤案,他易了容貌,苦讀詩書,用最不容易使人懷疑的方式回了洛邑。
如今,楊瑾風已經查到當年柳仲奎舉告楊恭的最有力證據是幾封楊恭的親筆信,都是寫給匈奴可汗耶真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