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隔得遠，前院的熱鬧聲響依然隱隱約約的傳了過來。

大少爺程浩然牽著堂弟程浩輝的手進了碧桐院，程浩輝手里舉著一串糖葫蘆，躲閃著跟在程浩然身后，怯生生的偷看程雪心。

四歲的程浩輝只見過程雪心兩次，一次是程雪心被冊封為王妃的那天，一次是程雪心在壽安宮暈倒后，半夜回到武安侯府。

這兩次的不愉快經歷，令四歲的程浩輝也意識到大姐程雪心和家里的其他人是不一樣的，娘和姐姐程雪瑩都不喜歡大姐姐，那么大姐姐肯定也不喜歡自己。

所以，當程雪心微笑著看向程浩輝的時候，正在偷看程雪心的程浩輝慌忙低下頭，又往程浩然的身后躲了躲。

程浩然坐下后，把程浩輝抱到懷里放在腿上，微笑著問：

“二弟，跟大姐姐說說，你剛才都看到了什么？”

程浩輝有些茫然又有些害怕，但是看到大家都在笑著看他，還是想了想，鼓足了勇氣小聲的說：

“看到了很多人，送來了很多好東西，祖父祖母和父親都很高興。”

程浩輝停頓了一下，小舌頭舔了一下嘴唇邊粘著的糖屑，臉上忽然有了點兒笑意說：

“還看到了一個長得很好看的人，嬤嬤說他是王爺，很快就是我的大姐夫了。”

程浩輝說完，忽然意識到自己提到了程雪心，忙又把臉藏到了程浩然的懷里。

周漓和冬梅都笑了起來，程雪心微笑著說：

“浩輝，過來姐姐這里好不好？我有很多好吃的果子。”

春草忙把桌上的果盒打開遞到程雪心手里，然后眾人一齊笑看向程浩輝。

程浩輝偷偷看了果盒幾眼，終于還是忍不住，從程浩然腿上爬下來，磨磨蹭蹭地走到了程雪心身邊。

程雪心用帕子捏了一塊蜜漬杏脯遞到程浩輝嘴邊說：

“來，試試好不好吃。”

程浩輝兩口就吃完了杏脯，舔著嘴唇小聲說：

“好吃，但是祖母不讓我多吃甜的，所以嬤嬤每天只讓我吃一塊。”

程雪心笑了起來，拿帕子擦了擦程浩輝的嘴角說：

“那你以后想吃的時候，就來大姐姐這里，每次都可以多吃幾塊，好不好？”

說完，又遞了兩塊話梅糖給程浩輝。

程浩輝裂開小嘴笑了，看著程雪心的眼睛亮晶晶的。

程雪心心里略覺安慰，這樣看來，起碼祖父和祖母并沒有故意在程浩輝面前說她的不是，不然四歲的程浩輝不會這么容易就愿意和她親近。

二夫人安美玉帶著幾個丫環婆子樂呵呵的走了進來，一邊在程雪心身旁坐下，一邊笑著說：

“事情辦得極為體面，除了禮部定下的東西，陛下和皇后娘娘、太后娘娘都送了禮物，太后娘娘還特意送了母親一盒老靈芝，讓她老人家好好將養身體，可把母親給高興壞了。”

程浩輝本就和安美玉親近，這些天侯夫人趙氏病著，他就一直跟著安美玉住，這會兒已經爬到安美玉腿上去了。

安美玉打量了一番程雪心的裝束，眼里的笑意更濃，對程浩然說：

“前院在擺宴，你去給王爺敬杯酒。”

程浩然剛一起身，程浩輝就麻溜的從安美玉懷里滑下來，拉著程浩然的手一起出去了。

安美玉陪著程雪心和程雪丹在碧桐院里用了午膳，很快就找了借口帶著程雪丹離開了。

慕云庭在離開武安侯府前還是來了碧桐院，可能因為喝了不少酒，他玉白的臉上多了一絲隱隱的紅暈，眼神略帶迷離的看了看程雪心，忽然輕笑道：

“以后穿你自己喜歡的顏色就行，不用特意討好我。”

程雪心微紅了臉，有些窘迫的低下頭，自從知道表哥楊瑾風的事情，她確實每天都處在不安中，生怕再惹了慕云庭不高興。

正廳里只有慕云庭和程雪心兩個人，屋角的香爐里，裊裊的梨花香緩緩飄散。

看著程雪心窘迫的紅了臉，慕云廷自嘲的說：

“別院里的日子可比洛邑要慢得多，連貓兒和鳥兒都懶洋洋的，也不會有什么人陪你，你若再想著討好我，日子只會過得更辛苦，說不定有一天你會后悔當初和我達成的協議。”

程雪心仰起臉看著慕云庭，輕輕搖了搖頭。

慕云庭翹了翹嘴角，看著程雪心秋水般的雙眸和微抿著的紅唇，眼睛忽然就有些出神。

程雪心慌忙又低下頭，不安的捏緊了手中的帕子。

慕云庭回過神，掩唇輕咳了一聲說：

“雖然你上次中毒的事情最終查到了柳家身上，陳氏和月鶯也是秦昭儀要求杖斃的，但是這件事未必就沒有宮中人在背后做推手。我計劃著大婚之后盡快回別院去住，以后也會少回洛邑，所以你要有心理準備，有什么事情要做的話，及早安排。”

說完，慕云庭起身往外走，程雪心站了起來，卻并未跟上去送別。

走到門口的慕云庭回過頭，看著眼含期盼的程雪心，眼神微冷，淡淡的說：

“那個人一切都好，你不用擔心，我答應過的事情，一定會做到。”

程雪心嘴唇顫抖了幾下，最終還是什么話也沒有說。

慕云庭已經走遠，高瘦的身影在冬日的暖陽里暈出一片模糊的光芒。

國子監門口，岳承平走下馬車后，捂著嘴連續咳嗽了幾聲才有些虛弱的走進大門，兩個下人忙走上去扶住了他。

對面茶樓的竹簾后，柳元杰靜靜的看著岳承平的身影消失，起身從后門走下了樓梯。

已是日暮時分，柳家內院望花廳里依然鬧得雞飛狗跳，柳依云發髻散亂，抬腳揣倒了一個試圖接近她的婆子，聲嘶力竭的大叫道：

“我不去家廟，我要見皇上，我給他生了女兒，他那么喜歡我，你們不能這么對我。”

徐朝容急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道：

“祖宗，你還敢胡說八道，你要是能管住嘴，何至于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柳依云毫不動容，依然大叫著要見裕德帝。

柳仲奎早已經氣急，上前給了柳依云一個耳光，罵道：

“你個不知廉恥的東西，你是不是想連累整個柳家跟著你被皇上厭棄才安心？你以為自己比莊親王還要重要？我告訴你，他手指頭都不用動一根就能要了你的命。”

柳依云蒼白的臉很快就腫了起來，她不再撒潑，而是抱著柳仲奎的腿哭求道：

“父親，求您想辦法讓我見陛下一面，女兒不想去家廟，女兒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