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仲奎心里苦不堪言,知道今天不給慕云廷一個滿意的交待是躲不過去了,他看了一眼身旁的柳依云,黯然道:
“王爺,都是老臣治家無方,縱容得孫女胡作非為,不但拿臣的名頭騙了親家夫人,還逼得王妃受傷,老臣自請將武安侯世子妃柳氏關入程氏家廟修身養性。”
柳仲奎說完,眼含祈求的看向慕云庭,見慕云庭絲毫不為所動,依然似笑非笑的看著他,不由得心中徹寒,再次叩首道:
“柳氏罪孽深重,臣請武安侯世子將她休棄,臣會把她送入柳氏家廟,非死不得出。”
慕云庭這才微笑著點了點頭,抬手示意柳仲奎起身說:
“這還不夠,她想活著離開侯府,也要等王妃醒了再說,來人,把她拖下去關起來。”
慕云庭陡然轉冷的聲音令廳里的人都不由得打了個寒顫,縮著肩膀站在角落里的程昱面無表情的抬頭看了看周圍的人,再次低頭不語。
柳依云被下人往外拖的時候,凄厲的大叫道:
“你們不能殺我,陛下不會饒了你們的,你們會后悔的。”
柳仲奎不明所以,茫然的看著廳里的人,忽然之間他似乎猜到了什么,頓時老臉漲得通紅,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在場的人中,只有二爺程頤不知道三小姐程雪瑩的身世,但他向來穩重,聽著柳依云喊叫,眉頭都不曾皺一下。
侯夫人趙氏似乎驟然之間蒼老了許多,當著兒子們的面跪在地上,這種羞恥此刻已經算不上什么了,她重重地磕了個頭,哽咽道:
“王爺,都是我糊涂,聽信挑撥,求您饒了我這一回,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慕云庭不答,坐回圓椅上淡淡地盯著趙氏的臉,直盯得趙氏慌亂的伏在地上哭起來,慕云庭才輕哼了一聲說:
“距離上次王妃被你扇耳光,到今天也不過才一個多月的功夫,她腿上的傷疤恐怕都還沒好清吧?如今就又可能在你手里丟掉性命了,本王是不敢再相信夫人的話了。”
慕云庭看著趙氏癱倒在地,依然不緊不慢地說:
“你和柳氏都是有品級的命婦,她有柳大人帶回去管教,而你就只能等父皇的旨意了。”
趙氏還想再求,程景義瞪了她一眼,上前一步行禮道:
“老臣替賤內謝王爺寬宥,老臣即刻將她關入祠堂,等王妃醒來后,再去向陛下請罪。”
慕云庭看向程景義,在心里罵了句老狐貍,臉上卻帶著微笑點了點頭。
趙氏聽程景義提到程雪心,忽然意識到自己還有一線生機,便放棄了掙扎,頹然從地上爬起來往外面蹣跚而去。
慕云庭在武安侯府外院待到了第二天清晨,碧桐院里才傳來程雪心蘇醒的消息。
程景義帶著兩個兒子陪慕云庭趕到碧桐院,熬得雙眼通紅的二夫人安美玉和周漓離開臥房,和程家的男人們一起在正廳里等候。
晨曦透過明瓦照在桌角的一盆墨綠上,程雪心側身半臥在床上,額頭上纏著的白色棉布襯得一張小臉更加憔悴蒼白。
慕云庭坐在床邊的錦凳上,注視著程雪心的臉看了許久,才輕聲說:
“我已經在著手準備,我說過的事情一定會辦到,你又何必如此著急。”
程雪心不看慕云庭,只出神地看著晨曦中的墨菊,許久才輕聲說:
“柳仲奎害死了外祖一家,柳家的女眷穿戴著我母親的陪嫁衣飾,只要能報仇,我的命又算什么。”
慕云庭默然,低頭轉著手指上的扳指,眼前單薄瘦弱的小女子尚能為了報母仇而豁出性命,而他,卻數年來不敢提起自己的生母。
“月鶯在慎刑司受刑不過,承認是秦昭儀身邊的陳氏指使她在你的飲食中添加麝香,幸好你那些日子幾乎不怎么吃喝,否則現在怕是后果更嚴重。”
慕云庭說完,見程雪心并無反應,輕輕嘆了口氣說:
“陳氏招認是她指使月鶯的,但否認和秦昭儀有關,說自己收了外邊一個首飾鋪子老板的兩千兩銀子,答應替他做這件事,還說只想傷你的身,并沒有想要你的命。”
“那個首飾鋪子是不是和柳家有關?而且現在也人去樓空了?”
程雪心眼神轉向慕云庭,平靜地問道。
慕云庭翹了下嘴角表示默認,眼含譏誚的說:
“柳氏畢竟生了個女兒,所以不能直接要了她的命,但是家廟清苦,生個要了命的病也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程雪心抿了抿唇,輕聲說:
“多謝王爺相助”
慕云庭輕哼了一聲說:
“陳氏和月鶯被杖斃,秦嬤嬤和流嫣也被罰去做苦役。你已經被指婚,柳家卻還敢對你動手,那就是和我慕云庭過不去,所以從今以后我對柳家做什么,你都不需要謝我。”
程雪心抿了抿唇,輕聲說:
“是”
慕云庭看著程雪心憔悴的樣子,不忍再跟她說楊瑾風的事情,起身叫了冬梅和周漓進來伺候程雪心喝藥休息,自己走了出去。
程景義連忙帶著兩個兒子和二兒媳安美玉站起來等著慕云庭訓示。
慕云庭背著手在雕花隔斷前站定,看了看緊張不安的程家人說:
“封賞的事情,是本王和父皇共同商議的,本是任人唯賢,想不到卻差點兒害了王妃的性命,這說出去,倒是我大晉的一則奇聞了。”
程景義忙跪了下來,惶恐道:
“老臣治家不嚴,鬧出如此不體面的事情,還請王爺重重責罰。”
程昱、程頤和二夫人安美玉也趕緊跪了下來。
慕云庭抬腳走到門口,背對著程家人說:
“父皇那邊我會去說清楚,王妃從今天起就由二夫人照顧,若再有差錯,就休怪本王無情。”
程景義知道慕云庭這話主要是對他說的,忙連聲應下。
武安侯府大門外,看著慕云庭和屬下遠得看不見了,程景義才黑著臉往回走,一邊走一邊對兩個兒子說:
“老大,你給我去芙蓉閣盯著,今天務必把柳氏趕出門,不許帶走一絲財物。老二,你回去告訴你媳婦,把內宅好好給我整頓一下,凡是多嘴多舌、手腳不干凈的一律發賣,再去牙行重新買了好的送進來伺候。”
程景義說完忽然站住,看著兩個兒子說:
“你們也都看到了,我們侯府今后的命數全都系在雪心身上,都給我打起十二分精神來,再不許有一絲差錯。”
程頤坦然應下,程昱只低頭垂手,半點聲響也無,還不到四十歲,他已經休棄了兩個妻子,而且每次都鬧得沸沸揚揚,這在洛邑城的名門望族中也是獨一份兒了。
程景義恨恨瞪了一眼萎靡不振的大兒子程昱,甩手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