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安格被餓醒了，她摸索著來到廚房外面，卻發現里面已經有人了。

安娜靠著冰箱坐在地上，洛西坐在她的對面，靠著櫥柜，一人手里抱著半個大西瓜。

安娜拿勺子鏟了一塊，塞到嘴巴里，口齒不清地說：“洛西，你有沒有覺得蘇里那個助手特別像一個人？”

安格突然停住了腳步，靠著門聽了起來。

聽到安娜提起那個人，洛西的臉色頓時不那么好看了。“像誰？”洛西鏟了一塊西瓜在嘴巴里，食不知味地嚼著。

安娜放下了手，嚴肅地看著洛西。暗淡的月光透過窗戶照到安娜的臉上，她肅穆的神情把洛西都嚇了一跳。

他極少看到安娜露出這么嚴肅的表情。

“赤濡將軍。”說出這幾個字的時候，安娜的聲音都在顫抖。

“所以你今天是因為覺得他像赤濡將軍才一直盯著他看的？”洛西的問題打破了安娜好不容易營造起來的莊嚴氣氛，他似乎還隱約有些激動。

“不然呢？你以為什么？”

洛西尷尬地低下頭，把頭都快埋到西瓜里去了，都沒能遮住他微微上揚的嘴角。

“不是吧洛西？”安娜終于從對她逝去的偶像的崇拜中反應了過來，不滿道：“我是那么容易見色起意的人嗎？”安娜生氣地說，可還沒等洛西來得及高興，她又補充了一句：“雖然他的確長得挺帥的，也是我喜歡的類型，但他是個機器人啊！我又不能和他睡覺，又不能抱著取暖，要來有什么用？更重要的是，我養不起啊。”

洛西默默地刨著西瓜，沒有說話。

安格心疼了洛西一秒鐘。

她以為她們的對話到此結束了，就準備進去拿點吃的，剛抬腳，就聽到了洛西的聲音。

“你真打算把小格送到蘇里星去？”

安格把腳收了回來。

“當然，我一直很認真的，只是你們這些人都把我的話當耳旁風而已。”安娜不滿地說。

“你問小格的意見了嗎？”洛西推了推下滑的眼睛，低聲問道。

一提到小格，兩人都不約而同壓低了聲音，好像小格就在這附近似的。

“我問了，她說會好好考慮的。”

“你是怎么說服她的？”洛西驚訝地問，他記得小格以前的態度可是很堅決的。

“我就跟她說，讓她去蘇里星好好學習，早日找到一個可以拯救X星的辦法。她就是個小屁孩，立馬就相信了。”安娜嘴里包著一大塊西瓜，咕噥道：“X星還有沒有救，我們都心知肚明。”

“小格要是知道你騙她，還是為了讓她離開X星，會恨你的。”洛西把西瓜瓤掏成一小塊一小塊的，沒有吃，最后全部倒給了安娜。

“恨就恨唄，只要她能活著，打我都行。”

“而且我調查過了，這個蘇里家世清白，有能力，有地位。小格跟他走絕對不會吃虧的。”

安娜戳著一塊鮮紅的西瓜，突然看著它發起呆來：“我等了這么多年，就是希望能有一個合適的人來照顧小格。她那么聰明，又漂亮，她應該有一個光輝燦爛的人生。”安娜嘆了口氣，道：“可誰讓當年撿到她的偏偏是我呢。”

“小格從來沒有這么想過。”洛西看著安娜，鏡片后的眼睛炯炯有神，“她因為是你的妹妹而感到自豪，”洛西怕安娜不相信，還特意強調了一句：“真的，她親口跟我說的。”

“是嗎？她還會說這么肉麻的話呢？”安娜笑了笑。

那一瞬間，安格真的好想沖出去甩安娜兩巴掌。她一直都很慶幸，當年撿到她的是安娜，而不是其他人。

“這樣，我就更應該把她送走了。”安娜說：“我要把她送到有光的地方去，以一個干凈的、清白的公民身份，而不是卑微的偷渡客或骯臟的盜賊。要不然我用得著等這么多年嗎？我隨便找只飛船把她塞進去好了。”

安格默默地轉身，悄悄地走回了房間。她靠著房間的門，無力地滑落到地上。

她哭了。淚水向山洪一樣沖了下來，把她整個撲倒在山溝里，爬都爬不起來。

可是哭完了她能干什么呢？她的淚水不會給X星帶來一絲生命的力量。X星就像一個沒有補給的沙漏，你只看得到流失。

“我為什么不可以堵住那個缺口呢？”安格想。安娜就是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二百五，她一點能量學的知識都不懂，她說X星沒救了就真的沒救了？

“你一定會成功的。”蘇里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雖然她不知道為什么蘇里那么信任她，但不可否認的是，這句話給了她莫大的信心。

她擦了擦眼淚，縮回了被子。

肚子已經餓過了，現在一點感覺都沒有。

安格摸了摸掉在鎖骨中間的那枚項鏈，兩個菱形構建的框架和她的皮膚輕輕摩擦著，有點痛。

窗外響起了沙沙的聲音，又下雨了。在雨聲的助眠下，安格慢慢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早上，安格很早就醒了。她暫時不想見到安娜。她麻利地收拾好了自己，準備去廚房拿點干食就走了。

她打開冰箱，里面還有半個被挖得坑坑洼洼的西瓜。她拿起西瓜旁的吐司，扔在微波爐里，靜靜地等著。閑著沒事，她就把那半個西瓜拿了出來，用勺子把剩余的瓜肉挖了出來，用碗裝著，把瓜皮扔進了垃圾桶里，準備等會一起拿出去扔了。

突然，她的眼睛掃到了一抹白色。

安格不敢相信地沖到窗戶邊，驚喜地看著盛開的水仙花。

純白色的花瓣上還有幾顆水珠，安格用手指輕輕一點，水珠順著花瓣落到了葉片上，嫩黃的花蕊微微蜷曲著，像個沒睡醒的小孩。

安格抬頭往窗外看去。她半年前灑下的種子終于長出了嫩芽，菠菜白菜韭菜又鮮又綠，嫩芽里脹滿了水，扁豆的藤都蔓延到窗戶上來了，紫色的花瓣像蝴蝶一樣綻放著。

安格興奮地跑了出去，連吐司都忘了拿。桌上那些水仙也開花了，雪白的小花擠在茂密的葉子上，酒吧里飄著一股淡淡的幽香。

安格拉開卷簾門，跑到外面，看到浮霜酒吧破舊的墻壁上都爬滿了扁豆藤和紫色的花。

“小格，這么早就起來了。”

安格回頭一看，蘇里正站在飛船前面做廣播體操。

“這是怎么回事？”小格指著滿墻的花，淡灰色的眼睛里是藏不住的高興。

“我就是給它們澆了點水，沒想到它們長得這么瘋狂。”蘇里笑道。

安格想起了昨晚聽到的沙沙聲，原來那不是雨滴，“你不會是用能量水下了場雨吧！”安格瞪大了眼睛問道。

“也沒有那么夸張吧，我就是灑了點能量水而已。”蘇里笑道。

安格卻突然黑了臉，眼里的光芒慢慢暗淡了下去。

“怎么了？”蘇里緊張道，這不是他以為的安格的表現啊。他以為她會很高興的。

“蘇里，你是故意的嗎？”小格沉聲問道。

“什么？”蘇里疑惑地看著她，他不知道自己又做錯什么了。

“你明明知道X星極度缺乏能量資源，你還用能量水來澆花，你是來故意顯擺的吧”安格冷漠地說。

蘇里昨晚只想到怎么讓安格高興了，根本沒往這一節想。安格這一提，他頓時覺得是自己魯莽了。可他要怎么跟安格解釋呢？跟她說他只是想讓她高興嗎？他有什么理由這么做呢？

他的理由是絕對不可以告訴安格的。

蘇里暫時沒想到解釋，安格已經一把推開了他，“別擋路，我要去上學了。”

蘇里被推得后腿了幾步，險些撞在飛船上。

安格現在才發現蘇里的腿已經好了。

她很高興，但話一出口卻變了味：“果然有自己的飛船就是不一樣。”說了這句話之后，安格的臉更臭了，她好像并沒有因為損了蘇里幾句變得舒坦一些，反而越來越難受了。

蘇里看著安格離去的背影，從風衣口袋里掏出一個發圈。那是銀葉小時候戴的。他本來準備趁著安格心情好送給她，這下看來是送不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