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君乾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緩緩道:“更何況,先生他不會以蒼生陷入烘爐煉獄危機為代價,來復活自己的。”
說著,手中的劍已經遞送出去。
吳嬰渾身氣機已經被鎖死,就連手指也極難動彈一下,心中深深絕望。
原以為,此人身為黎明的學生,心中藏有對那個人的崇拜與敬仰,再怎么絕然,也不會摧折此劍。
可事到如今,她才發現自己錯了。
此人的確是黎明的忠誠信徒無疑,可在這份崇拜與忠誠之上,還有著更為執著的情感凌駕在這一切之上。
凜冽的寒風之中不知何時摻夾了幾縷冰冷的雨絲。
葉君乾身上的滾滾黑意愈發濃烈,濃烈到了依稀能夠看到那漆黑獄鎖的輪廓。
天地間強大的束縛力量使得他遞劍的動作有些僵硬延緩。
但這并不足以能夠改變結局。
吳嬰死死咬牙,劍鋒已經破開蒼白的肌膚。
絲絲雨意寒涼之中,忽然一個火熱的身軀從后方貼了上來,雙臂緊緊地箍住吳嬰的腰身,將她用力抱緊,向后急撤。
一劍刺空。
葉君乾輕咦一聲,雖然面容依舊溫和,可眉宇之間卻是多了幾分急躁之意。
吳嬰渾身依舊被氣機鎖死而動彈不得。
她雙眸大睜,渾身僵硬,背后緊緊貼著一個火熱劇烈起伏的胸膛。
耳畔少年急促的喘息之聲不斷地吹動著她鬢間發絲。
她能夠清晰地感受到,用力圈著她身體的那雙手臂顫抖得是何等地厲害。
不用轉身,也能夠知曉身后是一張怎樣的臉。
少年黎明身體因為差點失去她的恐懼而微微戰栗顫抖著。
他往前探了探身子,將自己因為全力奔跑而充血滾燙的臉頰貼在她的側臉之上,像一只小狗似的輕輕廝磨。
蹭著蹭著吳嬰的臉就給他蹭紅了。
心中更多的卻是慌亂:“你怎么來了?”
黎明輕輕咬了咬她雪白冰涼的耳垂,似是在賭氣懲罰她扔下自己一個人。
明明說好要一起去流浪的,她卻一個人去打架。
直至將那瑩白似玉的耳垂含得如血玉一般的紅潤,他才慢慢松開,翻過她的掌心,緩緩寫道:我有話要對你說。
有很多話想說,想問。
不過當黎明看到那個男人身后整座碑透亮起來的時候,他便知道來不及了。
亮如白晝的沙碑咔咔得裂出無數道瑩白裂縫,裂縫之中所滲透出來的光飽含沖天劍氣。
葉君乾知曉自己時間不多,只剩下一次出劍的機會。
他必須使用全部手段,來施展接下來一劍,確保萬無一失!
體內蓄于丹田氣海之中的元力猶如滔滔江河,磅礴涌出。
劍面之上的古老文字越來越清晰,劍光越來越刺目。
他將手中殘劍送至沙碑之中,那萬千裂開的劍光以及文字紛紛朝著他殘劍之中紛涌而去。
殘缺的劍很快被補足完整,劍上的青銹也隨之緩緩剝落。
劍顫動低鳴不止,噴薄而出的劍氣宛若天光一般映照整個極夜。
天穹之上似有天人感受到了這股劍意,滾滾的奔雷之聲好似天人發怒一般,裂出十萬蒼雷閃電,好似密集的流星飛雨一樣。
吳嬰面色煞白,知曉這恐怖一劍落下,她與黎明皆不可活。
若是……若是他死了,她活著還有什么意義。
可偏偏她渾身氣機被鎖死,在這死亡一劍之下,她竟然如此無力!
葉君乾口中爆發出一陣清鳴之音,其音好似劍鳴顫顫,一劍橫劈而過。
在三百丈遠的距離里,劍意尚未抵至,天空之上的十萬蒼雷盡數在這一劍之威里逼回了九重天之上。
在這一瞬,劍光將整個世間吞沒,天上不見朔月繁星,地下不見九幽黃泉。
視線盡數被光明吞噬。
吳嬰僵硬的身軀驟然一松。
束縛她的氣機驟然消散,葉君乾重新被天道力量拖回了鬼域荒城之中。
可是她還活著。
她怎么可能……還能活著!
被光明奪走的視線漸漸回歸,渙散的瞳光也逐漸恢復焦距。
天上墜飄下來的雨忽然疾驟了幾分,噗噗地打在臉上有些綢濕……
可是為何這雨……是熱的。
吳嬰心中不可抑制的恐懼瘋狂滋生,分明得到松緩的身子忽然間仿佛壓上了百萬斤的巨石,喘息不得,呼吸不得!
待她徹底看清眼前這一幕,她簡直要瘋了!
天地晦暗,日月失色。
極盛的劍意,穿膛而過!
胸膛之中的心臟骨骼已經全然不見,只剩下一個空蕩猙獰可怖的血洞,淅淅瀝瀝飛濺出來的哪里是雨。
那是黎明的血啊!!!
意識模糊間,她仿佛還想又看到了當年那個渾身充滿神祗光輝的英俊男子,滿臉血污對著她笑。
天空之上的烏云早在葉君乾那一劍之下變得千瘡百孔,仿佛被蟲洞過一般。
黎明只覺得眼前世界早已被一片死亡的猩紅所代替,吸入口中的冷空氣都是如此的窒悶劇痛。
唇角不斷有鮮血滲出,胸口出的血洞毫無征兆地燃起了森白的劍火,焚燒著他的肉身與命魂。
血紅的液體將他與她身下的黃沙盡數染紅。
黎明身體終究無法站穩,一個踉蹌跌入了吳嬰的懷里。
吳嬰神色前所未有的慌亂失措,眼眶之中難積的淚水根本不受控制的淌出。
一顆顆,一串串,都充滿了絕望。
猩紅的眼珠子死死地盯著她的臉龐,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因為她知道,她一旦開口泄了心口中的那一口強撐的氣,她會瘋至何種地步。
或許,她會不顧一切的殺至地獄,將那個埋在黃沙里的男人一寸一寸凌遲至死!
或許……她去不了地獄!
很好,很好,那就讓這蒼生為他陪葬好了。
她本就不是什么守護蒼生黎明的英雄,她不怕雙手染血,永墮阿鼻!
她只是一個卑切希望自己所信仰的那個人,重新站在這片人間里罷了。
紊亂的一顆心,在手掌被黎明握住的那一瞬微微有所安定。
他緩緩地寫著:其實,在你遞給我那把紅傘的時候,我就已經想起了一些往事,知道了自己是誰。
吳嬰森然扭曲的面容微微一怔。
他都想起來了……
既然想起來了,為何!為何!為何!
為何第一時間不是去那故地,而出現在了這里!
染血的指尖已經將她整個手掌染紅,不見一絲蒼白。
可他劃動的指尖猶未停下:我見過你的眼睛,很熟悉,在三途河血嬰樹上,你與它們都不同。
吳嬰迷茫無措。
他記得!
他原來一直都記得!
原以為,他對她的記憶不過是停留在了沙海那一斷光景里。
原來……他對她的記憶,已經這般久遠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