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凝勸于詩言跟他回去,她始終不說一句話。
“詩言,宜之不在了,我也難過。你還年輕,我們以后還會有孩子的。”
宜之。孩子。我第一次聽到這些,我扭頭看看周舟,周舟并不看我。
難道是因為這個原因,于詩言回到新明市后沒有住到父親留下的房子里,而是獨自在外租房住?
我早有耳聞,于詩言和于詩琛兄妹感情淡薄。
于詩言忽然開始落淚,一滴,兩滴,眼淚越滴越多,越滴越急。她沒有放聲大哭,也沒有抽泣,只是無聲地落淚。
何凝抱住她,如父親擁抱自己的女兒。她用雙手攬住他的腰,把頭埋在他的胸前。
傻子也看得出來,于詩言對他的依賴,而他也習慣于詩言依賴他。
于詩言仍然留在新明市,照常地干著她兩班倒的服裝銷售員的工作。何凝也沒有走,在酒店里住了下來,每日由那名叫李承昊的司機接送于詩言上班,下班。
我患得患失,整日胡思亂想,坐臥不寧。我害怕從周舟口里得知于詩言離開的消息,刻意與周舟斷了聯(lián)系。我不舍得讓于詩言離開新明市,離開我,又覺得她沒有必須留下來的理由。我想見她,又沒有借口,關(guān)鍵何凝在新明市。
他不忙嗎?已經(jīng)三天了,還沒有回林市的行動。
我好象有了偷窺欲,暗地里觀察著于詩言的一舉一動。她并沒有和何凝住在一起。這點又讓我心里踏實一些。
我每天下班就待在家里,獨自喝酒,想起于詩言,深覺寂寞。我覺得自己像個小丑,自認為時間會讓于詩言愛上我,原來我只是癡人說夢。
周舟說的對,于詩言不會愛上我。
我開始后悔和安白分手。我和安白,我們興趣相投,認識三年,互相有默契。我相信她會是一個賢妻良母,我們倆可以白頭偕老,過著平靜愉快的生活。
平靜。愉快。
做人不應(yīng)該太貪心,我竟然輕易地放棄安白去追求虛無縹緲的愛情,讓自己焦頭爛額。可是,我又不能對于詩言以下的女子假以辭色了。
我忽然明白,遇到于詩言是我生命里最大的不幸。
我想念于詩言,想念她的一顰一笑,想念她的欲語還休,想念她能滴出水的溫柔。
唉,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
還寢夢佳期。詩言,入我的夢里好不好?
公司在林市承攬的一個工程遇到問題急需解決,傅堯決定去。因為不愿聽到于詩言離開的消息,我自告奮勇地代替他去處理。
我在林市的三天,故意把自己弄得疲憊不堪。第三天夜里回到新明市時已經(jīng)是夜里十點多了。
周舟的電話接二連三地打來,不給人喘息地機會。我打定主意,把手機聲音調(diào)成靜音,堅決不接。
我出差的三天中一定發(fā)生了大事,一定是于詩言跟著何凝離開了。
我心痛難忍。我不要聽這個壞消息,不接電話,就表示一切沒有發(fā)生。一切留到明日再說,此刻,我只覺得累得撐不住了,雙眼皮重地好象上面放了鉛塊。
我只想睡去。
我一覺睡到天亮,才感覺好些了。
拿起手機,有二三十個未接來電,都是周舟打來的。她還發(fā)來一條短信,說:何凝已回林市,走前對我講了一些事,與詩言有關(guān),你要不要聽?
何凝回林市了,于詩言沒有跟他走。
我的心快樂起來,又看到希望。
我立即給周舟打電話,聲音輕松愉快,“李夫人,有什么事差遣在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少貧嘴。”
“詩言呢,她好嗎?”
“李銘琪,下了班,晚上來我家吃飯,有話跟你說。”
“什么話?詩言好嗎?”
“你愛詩言有多深?”
“你認為有多深呢?我不介意于詩言的所有過去。”
“我只知道你為她放棄了安白。”
“不止那些,我愛她勝過愛自己。”我的聲音忽然悲涼。
“我記憶中,詩言截止到目前仍然沒有說過她愛你,可對?”
“沒有。她留在新明市就表示我還有機會。”
“你先去上班。晚上來我家,我告訴你。你如果真如你自己所說的,愛她勝過愛自己,答應(yīng)我,不要讓她受一點點傷,以她的快樂為重。”
我忽然煩燥,“周舟,你想提醒我什么?”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我飛車趕到周舟家。
見到李喧夫妻倆,我顧不上寒暄,直奔主題。“周舟,你想告訴我于詩言的什么事?”
“銘琪,你應(yīng)該知道詩言愛顧凌入骨入髄。”
我點點頭。
“你也知道何凝愛她。”
我再點點頭。
“你認為詩言會愛上你嗎?”
我搖搖頭。
何凝名高望重自不必說,顧家經(jīng)營著林市最大的煤業(yè)化工集團,他自己又是律師屆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打贏了幾場有影響力的民事訴訟方面的案子。
無論何凝還是顧凌,在家世、能力方面都比我強太多。我唯一勝過他們的是,我單身,他們都已成婚,有自己的家庭和責任了。
“何凝臨離開新明市的前一天,特意找到我,講了詩言失去孩子的事,拜托我照顧好詩言,他過段時間再來接她回去。”
“可見何凝真得愛她。”
“所以,如果讓你放手,你肯嗎?”
“我不能沒有于詩言。”
“那你安靜地在沙發(fā)上坐好,安靜地聽我把何凝對我說的話轉(zhuǎn)述給你,不許插嘴。”
“好,我答應(yīng)你。”
“你知道于詩言曾經(jīng)生過一個孩子?”
“那天何凝說起才知道的,我還打算問你原因呢。”
“那個孩子叫何宜之,快一周歲時,因病去世了,詩言深受打擊,這是她回來的最主要的原因。”
我點點頭,面色凝重。
宜之,出自《詩經(jīng)·國風·鄭風》中的《女曰雞鳴》:“弋言加之,與子宜之。宜言飲酒,與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靜好”。
由此可知,何凝在心底是把于詩言當做妻子看待的。
周舟端起面前的茶杯,輕輕地抿了一口,低頭沉思,是在措辭如何開口。
周圍很安靜,安靜地我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怦”、“怦”、“怦”,一聲一聲似鼓聲轟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