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后,小小嬰兒漸漸變得漂亮起來。陳阿姨總是笑著說:“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好看的嬰兒,雪白粉嫩,薄薄的小嘴是透明的。”
她伸出兩只胖胖的小手臂,向看著她的人笑,示意要人抱。
何凝像著魔似的,有時間就將她抱了過來,擁在懷中。嬰兒的事情,只要他在,任何人都插不上手。于詩言總說:“把她寵壞了。”
“女兒當然是用來寵的。宜之長得跟媽媽一樣漂亮。”何凝抱著嬰兒笑得眼睛成了月牙兒。
他給孩子起名叫何宜之。出自《詩經·國風·鄭風》中的《女曰雞鳴》:“弋言加之,與子宜之。宜言飲酒,與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靜好”。
何凝常常遺憾認識于詩言太晚,沒有見過垂髫時期的她。
“如果陪你一起長大,就不會讓你在少年時過得那么辛苦。”何凝語氣里都是遺憾,“詩言,你有沒有幼時的照片?”
日常聊天,何凝總好奇于詩言小時的生長環境,心心念念渴望有一個模樣、性格酷肖于詩言的女兒,讓他看著她一天天長大,如同看見于詩言的從前。
于母在世時,于父極愛攝影。妻子和于詩言兄妹倆是他的專職模特,家中相冊存了幾大本,于父細心地在每張照片旁邊附上一張小卡片,上面記錄了拍攝照片的日期和當日天氣、心情等字句。于母去世后,那些相冊也從于詩言的生活中消失了。
沒有照片讓何凝了解于詩言的少年情形,一直是他的心結。女兒的出生,遂了他的心,疼她如珠如寶。
小小嬰兒是個鬼精靈,嘴中不住咿咿呀呀地與何凝說話,他每隔幾分鐘應她一聲“啊”,她便笑,完全聽得懂的樣子。雖然才幾個月大,頭發已經又長又黑,戴著一只蝴蝶結,何凝忍不住用自己的臉去貼她的臉。
于詩言微笑著搖搖頭。
何凝和于詩言出去吃飯,保姆抱了嬰兒跟隨,她長發輕挽,氣質清冷中帶份雍容。當媽媽后,比少女時期更美了,時時引得路人側目。
城中,關于何凝和于詩言的流言滿天飛。八卦于詩言修煉了狐媚之術,才勾引得何凝丟了魂魄;也有傳言說她精通秘術,讓何凝流連忘返;更有夸張的說,于詩言特意花天價在神佛前,求得她與何凝生生世世在一起的保證。
總有喜歡看熱鬧的人,把所有流言一字不差地學給于詩言聽,期待能夠發生些什么。
于詩言總是笑笑,不置一詞。
何凝五十歲生日到了。他的妻子和親友給他布置了既熱鬧又隆重的生日宴會。
宴會訂于晚上6:00正式開始,首先是何凝攜妻子上臺,林市的權貴、名流悉數到場。林市的重要人物致生日賀辭、敬酒。壽星致生日感言,名流代表致生日祝福。節目有歌曲表演,游戲活動,最后舞會還貼心地為沒有帶舞伴的嘉賓安排了舞伴。
好一場歌舞升平,金碧輝煌,流光溢彩的盛宴。
于詩言和于嘉祐姑侄倆安靜地吃著簡單地飯菜,小小的宜之也乖巧地早早睡著了,沒有往日鬧騰。
于詩言喝著白粥,臉上若有所思。
于嘉祐說:“姑姑,大米粥喝著確實香甜,難怪顧凌叔叔那么喜歡喝。”
于詩言看看他,說:“喜歡就多喝點兒。”
于詩言獨自坐在書房里讀書,是封皮已經磨損,又用透明膠帶細心黏好的《紅樓夢》。翻開的書頁上印著《好了歌》:
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沒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金銀忘不了!
終朝只恨聚無多,及到多時眼閉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姣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說恩情,君死又隨人去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兒孫忘不了!
癡心父母古來多,孝順兒孫誰見了?
于詩言呆呆地忘著書出神,許久沒有翻動一頁。
門外傳來陳阿姨的聲音,“于小姐,宜之醒了,正哭鬧呢,保姆哄不住,你來看看。
于詩言匆匆地奔向臥室,宜之兩手握成小拳頭,睡得香甜。再抬頭,看見何凝倚靠在床頭望著她笑,醉意微醺。
“你不是應該在慶賀生日的宴會上嗎?”
“結束了,過來陪你和宜之。過來,讓我抱抱你。”
于詩言走過去,依偎在他的懷里,雙手緊緊摟著他的腰,無盡地安全感流入她的身體。
“生日快樂!”
“禮物呢?我期待你的禮物。”
于詩言起身到書房拿來一張薄薄的紙。
何凝笑著開玩笑,“禮物單子?”
于詩言搖搖頭,“我想以你的身份、地位,再貴重的禮物你也不稀罕。唯有我自己親手抄寫一首詩,才能表達我的心意。”
“為何不寫一首呢。”
“我不會寫詩,只會背詩”。她把手里的紙遞給何凝,“不許嫌棄字太丑。”
何凝展開一看,只有短短四句: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恨不生同時,日日與君好。
他看了看紙上的詩,然后將紙疊起,放到了自己的口袋里。緊緊地抱著于詩言說:“這是今天我收到的最好,最珍貴的生日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