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每次生病,何凝都會陪在于詩言的身邊。這次,何凝說,讓她冷靜冷靜,就真得再也沒有見到他。李承昊也不在,換了小嚴,接送于詩言姑侄二人上班,上學。
于詩言問小嚴,“小嚴,何總這幾天有事?”
“不清楚。”
“李承昊忙什么呢?”
“不清楚。”
何凝調教出來的人,真是個個忠心耿耿,口風嚴密。凡是與何凝有關的,哪怕芝麻綠豆大小的事情,都是一問三不知。
“不清楚”三個字真是好答案。
于詩言不再詢問。
于詩言每日上班,下班,讀書,寫字,陪于嘉祐寫作業,陪于嘉祐看動畫片,陪于嘉祐玩游戲。何凝一直沒有出現。
以前,于詩言總是在看不到他的日子給他發短信,短信里只是日常瑣事。她今天讀了一本書,內容極其無聊。早晨上班時,看到街邊不知名的樹開花了,一陣陣香氣,熏得路人都醉了……
他從未回過她一個字的短信。他只是做了所有事,事無巨細,都替她考慮周到。
顧凌沒有打電話。當然,于詩言也沒有給他打電話。何凝說,不希望顧凌發生意外,她就要安份守己。何凝一向言出必行。
人生在世,誰不在受氣呢?
接到林宛如的電話,她要結婚了。
于詩言替她開心。能嫁給自己愛,也愛自己的人,真是幸福。
何凝仍然沒有來。她在單位也沒機會見到他。
私下問劉倩,“何總,這兩天在嗎?”
“在呢。昨天還在辦公室發火呢,整個頂層都能聽見他發脾氣的聲音。”
所有人都能見到何凝,只有于詩言見不到他。
他仿佛已經完全忘記于詩言了。
于詩言覺得寂寞。走路的時候踢石子便表示她寂寞。
每天慣例練字時,除了紙與筆尖摩擦地沙沙聲外,沒有別的雜音,安靜地像時間是靜止地。當她自書頁的字里行間抬起頭,始終未曾遇見何凝,他還沒有來。
顧凌也沒了消息,她胡思亂想,卻不敢聯系顧凌。
于詩言從小到大都沒有什么朋友。數來數去也只有周舟、林宛如、劉倩三個。
周舟每天工作和孩子,已經讓她忙得焦頭爛額了。她又在新明市,于詩言不能突然打擾她,怕她擔心。
有一次,她晚上喝了杯咖啡,結果失眠了。心血來潮在凌晨兩點發了個微信朋友圈,周舟的電話立即打過來,問她,“有事嗎?”
從此,她輕易不發微信朋友圈了,怕關心她的人擔心。
林宛如忙著結婚的事情,她更不肯去打擾。
她與劉倩很少談何凝,因為工作關系。
于詩言忽然覺得可笑,她仿佛是后宮佳麗三千人中的一個,等待皇帝的駕幸。見他媽何凝的大頭鬼,總不見得她還要打電話給何凝:我想你,你為什么不來看我……。
于詩言不習慣對何凝說思念的情話。所以她沒有主動要求見何凝。
再過幾天就立秋了。今年夏季的雨水真多。還是夏天,因為貧血,怕冷的于詩言,下雨天會穿兩件衣服。今年真是例外。
于詩言的寂寞在心中又深印一層。她忍耐孤寂的本事是一流的。日出日落,年始年終,從來沒有兩樣。
于詩言問自己:我到底有沒有戀愛過呢?
那時候她與應瑒去看電影。坐在簡陋的電影院里看喜劇片,笑到眼淚都流出來,電影散場,與他手拉手走出電影院,忽然感動了,只覺得幸福,她問他:“我們結婚好不好?”
應瑒不說話只是微微笑。
走到大街上被冷風一吹,她便完全忘記這件事。但是她留戀那一刻的溫馨。
客廳有人叫她:“詩言,詩言。”
于詩言的心一跳。
何凝。
她由書房跑到客廳,看見何凝穿著黑色的正裝站在那里。
她不由自主地呆住,百感交集。
兩個月了。她終于見到他,他來看她了。
于詩言哽咽,鎮靜自己,然后開口:“何凝。”
“詩言。”何凝微笑。
很奇怪,于詩言自動走過去雙手繞著抱住他的腰。頭靠緊他的胸。隔著西裝,聽到他的心跳動的聲音,那種無限的安全感流入她的胸腔。
他輕拍她的肩膀:“詩言。”
于詩言放開他,端詳他的臉,他氣色非常好。
“你的頭發長了。”他說。
“是的。如果不是這場雨,我就去剪頭發了。”
他們像久未見面的老朋友,自在舒適。于詩言也覺得奇怪,他們當中仿佛一點兒隔膜都沒有,她可以推心置腹地把一切細節都告訴他。
“看到你很高興,詩言。”
“我也一樣。”忽然她說,“我等了你很久,你很忙是不是?忙你的家庭。”
“不,我并不是很忙。”何凝說。
于詩言說:“你一定要聽我這張唱片,好不容易才買到的。”
她非常興奮,搖動著他的手臂,他微笑地看著她。
“你聽不聽地方戲曲?”她問他,“你喜歡嗎?”
“你聽的是什么?昆曲、京戲、黃梅戲、河南豫劇?”他含笑問。
“不,”于詩言笑,“是浙江的越劇。聽聽看。”
他又笑。喝一口熱茶,很滿足的樣子靠在絲絨沙發里,手臂攤得寬寬的。
他們兩個人都在笑,而且笑得如此真實。大概是有值得開心的地方吧。于詩言小心放下唱片,當它是名貴的古董。
她解釋給何凝聽:“這是‘梁祝’……梁山伯與祝英臺。”
他臉上充滿笑意,點點頭。于詩言覺得他笑容里還有很多其他的含義。這人。于詩言微微白他一眼,這人就是夠深沉。
他們靜靜坐在那里聽祝英臺遲疑地訴說:“自從小妹別你回來——爹爹作主,已將小妹,許配馬家了——”
于詩言的眼睛充滿淚水。梁祝的故事永遠如此動她的心弦。他們真是求仁得仁的一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