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蘭心回到廈門，來到父母家。剛走到門口，就聽到里面傳來一陣哭泣聲，蘭心知道，那是鄉下的表妹、母親的侄女亞花來了。

表妹亞花長期受到丈夫的家暴，被打得實在受不了時，就投奔到姑媽家躲幾天。

母親又悲傷又憤怒卻無能為力，只能陪著亞花一起流淚。

“亞花，跟他離婚，這種年代，女人還要受男人虐待嗎？你自己有勞動能力，不僅不需要他養，還要養他，這種婚姻還要維持嗎？”看到亞花鼻青臉腫、身上有血跡，蘭心知道這次肯定打得不輕，不禁火冒三丈。

“可是，離婚后孩子怎么辦？兩位老人說離婚可以，但孩子不許帶走，兩個孩子他們都要留著。他養不了，爺爺奶奶可以養。你們知道，孩子是我的心肝寶貝，我在身邊護著她們，她們就經常被她們爸爸責罵甚至毒打，我要是離開她們，沒有親生母親護著和疼愛，她們豈不是更慘？”亞花哭得更傷心。

亞花結婚后生了兩個女孩子，在重男輕女的農村，這樣的兒媳婦是被嫌棄的。盡管亞花又賢惠又勤快又孝順，公婆卻因此不喜歡她。丈夫本來就好吃懶做、喜新厭舊，惡習不少，為此更嫌棄她。但嫌棄歸嫌棄，他們卻不想離婚，因為離婚后意味著家里少一個干農活和家務活的大勞力，而且他家名聲不好，離婚后他也討不到什么好老婆，甚至連不好的都討不到，所以他們就用孩子來牽絆她，既嫌棄她又不離婚。

“到法院起訴啊，要求法院判你們離婚，鑒于孩子的爸爸經常對孩子使用暴力，要求法院把兩個孩子都判給你撫養。”

“他揚言說要是我和他離婚，他要把我和孩子都殺了，還要把我娘家所有人都殺光。我真的害怕他會這么做。”

“暈倒！天底下居然有這么可惡的人！你當初怎么會看上他呢？”蘭心對這個問題一直不解。

“嗚……”亞花更哭得說不出話。

亞花和她的丈夫當初是自由戀愛，那時她的父母就極力反對，因為以老人的眼光看來，那男孩子好吃懶做、不務正業，實在不是可以過日子的人。但亞花尋死覓活要嫁給他，蘭心的母親看她這樣，就去勸說她哥嫂，最后促成了這樁婚事。沒想到現在變成這樣，蘭心的母親后悔不迭，覺得愧對她，也對不起哥嫂，所以現在侄女在家里受到家暴跑到這里來尋求幫助，她都盡力幫她。

“而且，那房子是我公婆蓋的，所有的田地、果林等都是在婚前村里分給他們的，我的耕田、果樹都分在娘家，就算法院判我和他離婚，這些我什么都得不到，孩子也不許帶走，我只能凈身出戶。離婚后，我住哪里啊？誰愿意收留我呢？”亞花一邊流淚一邊說。

“你可以回娘家讓你父母把你原來分的耕地、果樹還給你，還有宅基地。你這么勤快，在城里打工打幾年，相信就可以在娘家蓋房子了。你要是現在沒錢，我先給你幾萬塊讓你去蓋房子好有個地方住。你怕什么？”蘭心說到。

“蘭心，你想得太簡單了。對農村人來講，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她原來分的耕地、果樹，既然她嫁出去了，就歸她哥嫂了。那些在幾年前分家時就被她兩個哥哥瓜分了，現在怎么可能還給她呢？至于宅基地，那是祖上傳下來的，是祖業。在農村，祖業都是傳給兒子的，怎么可能給女兒蓋房子呢？”母親說到。

“是，是這樣。”亞花抽噎著說。

“可從法律上講，那些耕地、果樹等是屬于亞花的。”

“法律是法律，農村人在很多地方是不講法律講習俗或傳統做法的。”母親是農村出身的，更了解農村的情況。

是啊，法律不能解決一切問題，她忽然想起王立。

“這樣的話，農村的女人，婚姻要是不幸福也不能離婚，只能逆來順受，忍受丈夫和婆家的虐待？”

“是啊，現狀就是這樣。你有什么辦法？為什么農村離婚率比城市要低很多，這是最重要的原因。因為她們離不起婚，離婚了，她們無處安身，結局會更慘。”母親滿臉的無奈。

這么說，城市女人要幸福得多。至少對大多數城市女人來講，她們還離得起婚。

三個女人默默相對，無計可施。母親看亞花有點累了，就帶著她到客房休息。

沒想到，社會發展到今天，女人要獨立，甚至只是生存上的獨立，遠遠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媽，我忽然想到，我們可以把亞花接到我們家，在城里幫她找份工作讓她養活自己。這樣不就可以了嗎？”母親安頓好亞花后又回到客廳，蘭心想到這個辦法。

“她沒有醫保社保，老了沒有退休金。她丟下孩子一個人住在我們家，兩個孩子肯定要恨她。等她老了，兩個孩子肯定不養她，到時她依靠誰呢？我們又不能讓她依靠一輩子。”

“把孩子也接來一起住啊！”

“她的孩子在哪里讀書？公辦學校進不去，民辦學校收費那么高又讀不起，難道讓孩子輟學在家成為文盲？”

哎，每一條路都被堵死，難怪陳亞美會那么知足。比起農村的女性，蘭心覺得都市里的女人真的是在天堂。怪不得陳亞美會嘲笑她們身在福中不知福。

可是，都市女性為什么會有那么多的悲劇發生呢？為什么現在經濟比以前好過幾十倍，兩性之間的關系反而大不如前呢？想想她的爺爺奶奶時代、她的父母親時代，雖然貧窮，可哪有那么多的離婚、哪有那么多的女性命運凄慘、以悲劇告終？他們的年代，雖然沒錢，兩性之間有多么的和諧幸福啊！

她心里的疑惑越來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