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門苦子
一、苦難的童年
1940年10月20日,我出生在長江北岸的泰興縣公殿鄉草灘村(現公殿村)三圩東。正值抗日戰爭時期,國家戰火紛飛,山河破碎;內地日偽橫行鄉里,大肆燒殺擄掠;加之連年災荒,人民生活饑寒交迫,水深火熱。我出生初期,曾祖母倪欒氏在世,已70多歲,祖母倪周氏,父親倪治賢、母親郭士英,還有我的姐姐加珍、妹妹加云,因曾祖母由大祖父(大房)和我的祖父(三房,其中二房祖父早逝)共同贍養,全家六個半人生活。當時除了我父親挑貨郎擔做些小買賣,全家主要靠種田為生。雖然家境貧寒,但一家老小勤勤懇懇、和和睦睦,尚能過著莊戶人家的平常生活。
然而,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就在我跨入6歲那年,即1945年2月26日,那時春節剛過不久。我父親將家中過年舍不得吃的、自己宰殺的雞和豬,乘船過江弄到江南武進去賣,換些錢好進些貨物回來做點小生意。當時一同前往的共有五個人。父親離家后便杳無音信。那時交通落后、通訊閉塞,我們一家除了女人就是小孩,又由于隔江隔水,在那兵荒馬亂的年代無法尋找,只能就地四處打探,苦苦等待。時間長了,仍音訊全無,便隱隱覺得人沒了,可能被壞人害了(這是那個時代常有的事)。后來,鎮反運動中,殺人的殘匪歹徒被捕獲歸案,案件暴露。原來那天晚上,我父親一行在武進的龍虎塘被匪徒劫了錢物,殺害并埋尸于荒郊野外的爛泥塘中。我家雖接到當地政府通知,但終因時隔多年,又不知父親被埋的具體位置,也無法收尸。后來只能以他被害的日子作為祭日,給他燒銀化紙,遙寄哀思。直到2014年我母親去世,按她生前遺愿,我們買了雙墓,跪請父親魂歸故里,與母親共墓合葬,彼此團圓。父親若在天有靈,也一定會保佑我們后人,感謝這新的偉大時代。
父親他鄉被害,我的家如遭滅頂之災。全家整天如陰云籠罩,從此,看不到大人們的笑容,聽不到歡聲,有的只是哭泣和淚水。這給我幼小的心靈帶來了極大的悲傷,在我的靈魂深處埋下了對戰亂年代的極端憤怒,對殺人匪徒的極度仇恨,對和平安定生活的無限向往。
父親被害以后,我家就是曾祖母、祖母、母親三代寡婦帶著姐姐、我、妹妹三個小孩相依為命。我長大后,常聽母親念叨,在我們最困難的時候,我奶奶和母親的娘家雖也困難,但是我的外公、外婆、舅爺爺、舅奶奶寧可自己勒緊褲帶、省吃儉用,總要竭盡全力幫助、接濟我們。沒有他們的關心、接濟,全家生活確實是難以為繼的。那時,全家生計維持的擔子就落在我的祖母和母親身上,種田是唯一的生活來源。當時我家種租田四畝,是七圩涌興張春芳地主家的。良田三畝多,分布在三圩(本莊)、西小圩(舅舅莊上)、花子圩、營頭圩、同德的尤圩等五處地方。尤圩的良田距離我家足有七八里路程,每逢春播、夏種、秋收等農忙季節,大人們下田勞作,近處把我們帶到田頭照應;如去遠的地方,我的祖母和母親只能披星戴月、早出晚歸。因路途遠,無法把我們小孩帶在身邊,我們三個只能成天被鎖在家中,相互照應著。俗話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看著大人整天辛勤勞作、忙里忙外,我和姐姐七八歲時就下地幫大人干活,9歲時正式下田插秧。由于人小皮嫩,一季秧插下來,小手小腳紅腫,指丫潰爛,疼痛難忍。但想想能幫大人做些事,為家庭分點憂,心里也還是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