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日光,我的記憶在那一刻開始明朗。
跟著青柳穿過彼時還不甚熟悉的回廊,我一路望著上面那古樸而滄桑的雕刻,最后兜兜轉轉來到東邊的小院里。
雖然同樣非常窄小,但從她麗瓦飛甍的外形看便知其內里一定十分精致,不像我醒過來時的那個小屋子,里外如一的簡陋。
跨進高高的門檻,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簇盡態極妍的芍藥。它們的主人站在花圃旁,彎下腰細心修剪著溢出來的枝葉,一身閃金紅裙在日頭的照耀下比芍藥還要艷麗,回眸的一瞬間連陽光都璀璨了許多。
我看到她在沖我笑,鬢邊的芍藥搖搖晃晃極具風情,卻無法讓人把眼睛從這張美艷的臉龐上挪開。
但十二歲畢竟是個還沒長開的年紀,人們僅僅能從稚嫩的眉眼上看出她日后的傾國傾城,而不能昧心夸贊她現在就是個絕色無雙的美人。
她看到我跟著青柳過來,嘴角的笑意越發濃郁了。
隨意地把竹剪子和摘下來的芍藥扔在一旁,她提著裙子跑過來,站在我跟前,氣喘吁吁,歪著頭上上下下打量著我,最后將目光定格在我的眼睛上。
我敢保證這一串動作都是她有意裝出來的。
盡管年紀小,她卻已經懂得了自己的美貌是多么好用的武器,并且有意識地在一舉一動中將它們的優勢發揮到淋漓盡致。
但即便心里清楚,我依舊有些不敢直視那對形狀嫵媚的桃花眼,便貌似恭敬地垂下雙眸。
恃靚行兇這個詞是很有道理的,沒有人能夠在這樣肆無忌憚的美面前還保持平穩的心境,我也不例外,只能用恭敬的態度掩藏著心中的驚嘆和……嫉妒。
原諒我吧,我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女人,面對這樣小小年紀就展露出驚人風姿的女孩,難免想到自己那平平無奇的容貌有多拉胯,然后產生一絲女人都有的嫉妒。
當然,更多的還是欣賞。
她見我如此,更有興趣地看過來,最后卻轉過身去,隨意地說了一句。
“你可算是醒嘍,再不醒我都要把你丟到亂葬崗了!”
她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樣,救我并非出自悲天憫人的情懷,也并非出自對于話本中浪漫故事的向往,而更類似于一個小孩子對貓貓狗狗的憐憫。
一種玩物似的憐憫。
但是又能要求一個十二歲的小姑娘有多寬廣的胸懷呢,她救了我,這一點是無可否認的。
所以我感謝她,并且真心地愛重她。
青柳簇擁著她走進屋里,輕車熟路地倒了杯茶奉在她手中。
她閑閑波動著盅里浮泛的茶沫,有意學得像那些沉穩又干練的大人一樣,如玉的指尖修長美好,襯著雨過天青色的盅蓋,顯得無比純凈。
我跟著走進去,心想她應該沒有讓我坐下的意思便安靜地站在一旁,等著她主動拋出話頭。她也的確沒有要我坐下的意思,甚至沒有看過我一眼,只是出神一樣,有一下每一下地撥動著手里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