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出陽關無故人

1

渭城春天的一個早晨，你在客舍為我送行，一壺美酒，幾色小菜，傾訴著臨行前的一次次寂寞與憂愁，盡懷著離別后的一遍遍殷勤和友情。

蹙胃煙眉，眸盈淚水，眼里充滿著點點離愁。

窗外，蒙蒙的春雨悄然而至，打在渭城的小巷上，我似乎聽見被雨絲沾濕了的落塵在低語，向我訴說往昔的記憶。

過去的許多美麗故事隨風拂動，在我身旁搖落，是雨？還是淚？有雨也有淚，相融在一起讓我獨自憔悴。

客舍周圍春色格外清新，那遠去的古道旁，有青青的柳枝等你來折，雨水滋潤著的青翠欲滴的葉子嫵媚了離別的惆悵。折下的柳枝，訴說千言萬語，更盡著一杯杯離別酒。

2

柳樹下，凝成了幾行淚，我知道，淚滴清酒，是用詩寫西部蒼涼之渺遠。

當坐看云起時，蒼涼的古道向我訴說時光的點滴，歷盡風霜雨雪，雁去又雁回，來來去去的雁兒也總是用翅膀把天空越抬越高。

古道一動不動，在春雨中和天空一樣高。

雨把古道橫著打豎著打，怎么打都是一曲打擊樂，就如同雨打芭蕉一樣清脆，這也是渭城的朝雨向故人致敬的方式。

雨如果不打，就沒有離別的惆悵，寂寞的歷史又去哪里尋找讀者呢？

故人要走了，渾然忘了吟誦，只有對清瘦的面容一聲喟嘆，過去的日月值得品味，渭城的春風，在我面前吹拂。

帶著盡杯后的微醺，以纏綿的西去駝鈴聲離開你跌宕而濕潤的心境。

看著入胡天的雁兒，勾起你那遠去的情結，請記住無論走多遠，無論在哪里，記得回來，到什么時候也不要忘記你的故人。

3

往事越千年，在兩千多年的時間里，一塊磚頭一塊磚頭壘筑起來的陽關只剩下一段被遺棄的殘墻斷壁，孤零零，或荒或漠，就那么在天地間經歷著千年的來來去去的駝鈴聲和雁叫聲，但至今我再也沒有見到你淺斟慢酌的身影。

今天，這碧綠的新醇酒，卻伴著灼灼撩人的杏花和關關雎鳩的吟唱隨著柳絲撲面而來，陽關也在今天被無限地橫亙在大地之間，多少往事就這樣被新醇酒的熏風吹散了。

這陽關新醇酒的熏風大啊，大得能吹起一個戈壁沙灘來。

那就讓熏風使勁地吹吧！我將穿越熏風，進入歷史之中。

天空的雁兒也在不倦地飛著叫著，那是因為雁兒在我看見它們之前的時間里就已經習慣了這樣飛著叫著。

4

陽關聳立著，在春雨之中變成一壘被雨水洗過的紅磚，或者剛剛冶煉出爐的金塊。

陽關在蒙蒙的春雨之下低語。

古道在蒙蒙的春雨之下低語。

柳枝在蒙蒙的春雨之下低語。

清酒也在蒙蒙春雨的淚滴下低語。

……

西出陽關的是一片遠去的云，云在一頁一頁的線裝古籍中不停地往外飄，在時序更迭后返回到渭城，從古代返回到現代，又從現代返回到古代。

可是在渭城，朝雨在天邊召集它旌旗搖曳的儀仗隊，這是從古代到現代沿襲下來的一種儀式，而你卻苦苦悠悠地守望著，這守望又到何處去尋覓呢？

但那雨意朦朧的惆悵的美麗意境今天仍然恍惚著我強烈的愛與戀……

胡剛毅，60后。中國作協會員，現任吉安市作協副主席、廬陵文學院院長、吉安市詩歌學會會長。在《詩刊》《詩選刊》《人民日報》《光明日報》《星星》《創作評譚》《揚子江》等報刊發表詩文1200余篇，并入選《中國詩歌精選》等十種選本。出版詩集《生命與大海》《每個人都是一棵走動的樹》、散文集《巍巍井岡山》等。曾獲“江西省谷雨文學獎”以及多次在詩刊社、詩選刊社組織的詩歌大獎賽中獲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