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里流淌著舒緩的音樂,配合著柔和昏暗的燈光,營造出一派寧靜祥和的氣氛。
顧明浩從浴室里出來的時候,驚奇地發現那刺耳的尖叫終于消失了!與此同時,他也無奈地省悟,自己所有的衣服都掛在衣柜里,包括他的浴袍。
此刻,他抓著裹在腰下的浴巾,站在衣柜前,陷入了兩難境地——是打開柜門再聽一回尖叫?還是今晚就這么裸奔了?——叱詫商界的顧家二少總未想過有一天自己會落入這樣窘境!
他安靜站著,側耳聽了會兒衣柜里面的動靜,似乎藏在里面的那個人連著尖叫聲都一起消失了!怎么一點聲音都沒有?!
他系緊了浴巾,躡手躡腳打開柜門,一束柔和的光帶照亮衣柜,眼前所見不由令他心頭微顫——一只瘦小的身影蜷縮著四肢倚靠在角落里,似乎比一只弓背睡覺的貓大不了多少。
偏這只“貓”又是傷痕累累——額頭上一記血印,血水已經凝結;臉頰紅腫的好似變了形狀,再看不出初見時那份清麗素凈;還有脖子上肩膀上一條條交織的淤痕,像是受了極大的酷刑。
顧明浩怔在原地,心頭好像被什么東西刺了一下,隱隱作痛。他不確定眼前這個蠢丫頭是睡著了還是昏迷著,在她臉上還殘留著難以抹去的恐懼。
他蹲下來試試她的鼻息,指尖還沒來得及離開她的唇角,一雙雪亮的眼忽然直勾勾盯住了他。
接著,兩個人幾乎都是出于本能,安悅兒張嘴就要大叫,顧明浩撲上去直接捂住了她的嘴巴。
“嗚——嗚——”安悅兒拼命掙扎,又抓又撓,胡亂踢騰。
“噓!噓!不要叫!不要叫!我不會傷害你!噓——”顧明浩不知該如何使她冷靜。要是再讓他聽見那刺耳的尖叫,他真的會把她拎起來直接丟出窗外!
事情的發展已完全超出了安悅兒的認知,而這個突然出現在眼前的裸男又是個什么怪物!她早已碎得七零八落的認知體系完全不能解析當下境況!
她睜著驚恐的眼睛,試圖用尖叫來尋求自衛。可是顧明浩寬大的手掌牢牢封住了她的嘴巴,甚至是鼻子,不要說大喊,就是呼吸都開始逐漸變得困難!
顧明浩看出她眼里的絕望,那漸漸冷寂下去的光芒,使他心思也隨之黯然,他連忙松了松手指,又想起四周回蕩的音樂,試著哄勸,“你聽!聽這是什么聲音?噠噠滴噠……滴滴噠噠……滴滴……”他依著鋼琴曲的旋律開始輕輕哼唱,就像一個大人在哄吵鬧的孩子。
低沉而磁性的中音和著鋼琴伴奏響在安悅兒的耳畔,她終于漸漸安靜下來,不再試圖大喊大叫,卻還是用一雙迷茫的眼睛注視著顧明浩,兩手的指甲也還深深地嵌在他的手臂里。
她對眼前這個胸肌似壁壘、大手如熊掌的男人仍舊心存恐懼。
“沒事!真的沒事!不會再有人傷害你!不會了!有我在!都安全了!”顧明浩還在盡力安慰她,卻忽然想起同樣的話似乎在瀾諾咖啡時也有說過。
他曾承諾“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了”,可她還是無辜被打,落進這樣慘況他能不慚愧嗎?
顧明浩慢慢移開封在她嘴上的手掌,目光盡力柔和,語氣盡量輕柔,還要與她有商有量——
“喏,現在我要抱你出來,你頭上的傷需要處理,我希望你乖乖聽話,不要大喊大叫,懂嗎?”
安悅兒沒有應答,只是仍舊牢牢地抓著他的手臂,那力道也說不清是依賴還是抵抗。
顧明浩試著擁了擁她的身體,她雖有小小的抖動,可倒底沒有轉化成激烈的反抗。他將她完全攬入懷里,隔著她身上僅有的一件絲質睡裙,他可以感受到她肌膚冰冷、身量輕巧,甚至還可以感受到她抑制不住的輕微顫抖。
安悅兒忽然間陷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與他肌膚接觸的灼燙,被他擁抱起來的眩暈,還有偎在他臂彎里的那份牢靠,所有這些對她而言都無比陌生,可這陌生里除了有一點小小的慌亂,似乎并沒有太多的恐懼!
他說過:不會再有人傷害她了!真的可以相信嗎?她還可以再相信這個世界嗎?
顧明浩將她放在床尾的軟榻上,見她又變得異常安靜,再開口也就沒那么客氣啦,而是直接換成命令的口吻,“等在這里!不要亂動!明白嗎?”
安悅兒怔怔恍恍,感覺自己好像又變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她瞪大眼睛警惕著,看著這個大衛雕像一樣的男人滿屋游走,先是拿來了兩只冰袋,強橫地塞進她手里,也并不多說什么。好在她已經知道它的用處,自己乖乖地按在腫脹的臉上。那份冰冷還真的鎮住了絲絲脹痛。
不一會,裸身大衛又提來一個白色塑料箱,安在她腳前,一層層打開,從里面拿出各種各樣的藥瓶藥盒,還有紗布。
“會有一點點痛!希望你不要亂喊亂叫!”他用消毒棉球蘸著藥水,聲色冷清。
安悅兒還是戒備地看著他——他是要給她療傷嗎?他真的沒有一點惡意嗎?那為什么兇著一張臉?他的忿怒與不快與自己有關嗎?
顧明浩抬頭覷她,對她的沉默無言顯出十分的不耐煩。
棉球和著藥水擦過她額頭上的傷口,痛得她身上一抖,他的手也跟著不自覺地抖動了一下,瞬間停住,停了好一會,他才深吸了口氣又繼續為她清洗傷口,還不忘厲聲教訓,“忍耐些!也算你吃一塹長一智!以后出門做事機靈著點!”
許是傷口太痛,又許是委屈太深,又受他這樣訓斥,她嘴角抽搐了兩下,忍不住又掉下淚來。
顧明浩看著她淚水漣漣,可還是懶得與她多費唇舌。多年的商場歷練與豪門爭斗,使他一顆心早已堅硬如石,就算是偶有同情心激蕩,可那既不會泛濫,也不會持久。
他對她的同情也就停留在打開柜門看見她滿面血污的那一瞬間!他能給予她的溫柔也就只限于將她抱出衣柜、安置在一個稍微舒適點的地方!
至于為她清理傷口,那真的是百無聊賴下的一點舉手之勞。就像是將身上看作累贅的硬幣隨手丟給街邊的乞丐,將吃剩下的漢堡扔給一只流浪狗,將用不盡的財物每年或多或少捐一點給慈善事業。
可可偏偏就是這樣的“舉手之勞”給了安悅兒莫大的感動!她以為這是她今天遇見的第二件美好的事了。第一件美好的事是甜品屋里吃到的那塊慕斯蛋糕,就是現在想起來都覺得唇齒香甜。
他動作干凈利落,很快在她的額頭上貼了一塊四角紗布,以封住那大約一寸見長的裂口。
江雨蒙這個女人下手也太過狠毒!遲早要讓她吃些教訓!——顧明浩心底忿忿。可轉念又想:難道不是這蠢丫頭咎由自取?原該是與他毫不相干的事!什么安茹!什么畫展!莫名其妙!
處理完頭上的傷,又開始處理背上的。好在背上沒有出血,只是落下一條條青紫色的淤痕,爬滿了肩頸。
顧明浩命令她趴在軟榻上,又稍稍調亮了立燈,自上至下仔細地檢查過每一道瘀痕,又從護理箱里找出活血止痛的藥膏,替她一層一層涂抹在患處。
安悅兒感覺到他手指落在皮膚上的滾燙,就如同受火炭灼烤一般;而藥膏的濕滑又帶來層層清涼,好似冰塊劃過肌膚;這一熱一寒可真是冰火兩重天啊!
她忐忑無措地領受著這樣新奇的體驗。有時會覺得不適,可又不知道哪里不適;有時又覺得愉悅,可又說不清是怎樣一種愉悅!總之,就是心里怪怪的,像是懷揣著一個寶貝無處安放。
顧明浩對她當下表現出來的乖巧倒是很滿意呢,女人只要不給他添麻煩就算是可愛的。
而趴在手掌下的這位……他手指劃過她冰冷的肌膚,她纖細的脊背,小巧的骨胳……他莫名地竟有片刻的眩暈!手掌不自覺地抓握住她薄薄的香肩,驚得她身上又是一抖,他急忙放手。
“這衣服不適合你!換一件吧。”他忽然冷冰冰擱下一句,停下指尖游走,起身往浴室去了。
安悅兒不懂他什么意思,這藥膏涂抹得她昏昏欲睡,她伏在軟榻上沒有動,神志有些昏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