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浩大約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轉回頭看向佇立在臥房門口的安悅兒，她仍舊一臉無辜懵懂，加上無時無刻不印在身上的茫然無措，還真是欠收拾啊！

他忽然大步奔向她，帶著難以消解的怒氣，和莫名其妙的困惑——居然在她身邊睡著了？！

安悅兒經歷了昨天的種種，對當下境況也覺出那么一點詫異，又瞧見顧明浩氣勢洶洶直奔自己撲來，她先是驚詫，又覺惶恐，四肢顫抖著轉身直奔臥房逃去。

她跌跌撞撞，一路跑還要一路回頭窺看，嚇得面色慘白，眼淚直掉。

她剛剛推門沖進臥室，顧明浩一個箭步跟上，一把撈住了她的細腰，驚得她大聲尖叫，回手一擊，打了顧明浩一個措手不及，眼眶上挨了重重一拳。他稍一退步，她奮力掙脫了又往衣柜奔去，拉開柜門就要往里面鉆。

顧明浩也是哭笑不得，躲進那個狹小的空間就天下太平了？！他三步并做兩步，再一次從后面將她攔腰抱住，這一回再不給她出手的機會，猛一甩臂，徑直將她拋到床上，摔了個大趴。

安悅兒動作倒是機靈，也不著急起身，而是就勢三爬兩爬夠向床頭柜上的臺燈，伸手正想抓個武器在手，卻被顧明浩拎住腳腕又拉回床尾，扳回她肩膀將她按躺在身下，她將要大喊，他一只手掌蓋住，立時封了她的口鼻。

這回不只是喊不得，更是一動也動不得，顧明浩健碩的身形就像一塊磐石覆蓋在她嬌小的身體上，壓得她幾乎透不過氣來！

“嗚嗚……嗚嗚……”她眼里滲出恐懼，并不知道他要怎么處置自己。

“跑什么？！有人要吃你嗎？還想躲衣柜里？你有沒有腦子！”他覺得她簡直不可理喻！

“嗚嗚嗚……嗚嗚嗚……”她大約還在抗議，雙手扳著他的手臂，一下推搡掙扎，一下抓撓反抗，就是不肯安份。

顧明浩唇角勾笑，安靜地審視著她，她臉上的紅腫消了許多，容貌又露出幾分清秀，單是這雙眼，就份外清澈明亮，像一潭清水不染纖塵。長眉不曾修飾，濃密的像是潭水邊兩道叢林。

她有一種樸素而原生態的美，就是那種未加任何雕琢與修飾的美。若再仔細瞧看，還真的具有那么幾分藝術家的韻味，就是那種孤獨的、疏離的氣質。

所以就是這種氣質可以安神？可以催眠？為什么昨天晚上就那么稀里糊涂地在她身邊睡著了？！——顧明浩又覺稀奇又是驚喜，他抬起手撫了撫她蓬松凌亂的頭發，又惹她“嗚嗚”一陣亂叫。

“你剛才……想說什么？”顧明浩問，“那我現在松手，你可不許亂叫！好好說話！知道嗎？”

安悅兒依舊驚詫地看著他，他剛剛還餓虎撲食一樣，真以為自己會被他吃掉！可這會兒怎么又這樣和氣地說話了？倒底哪個才是昨天昨上替她療傷的那位還算是溫柔的紳士？

“我……”她發覺自己真的可以說話了，不由先是大口喘氣，身子一起一伏，在他身下仍舊像只受驚的小獸，“我……我就是想問問……你還會不會……買我的畫了？”

顧明浩愕然，又忍不住笑，“所以，你跟來這里，又留宿一晚，就是想要我買你的畫？”

“我真的很需要錢！真的！”她眼里透著真誠，不是真誠的乞求，單純是一種真誠的訴說。

“好啊！我可以買你的畫！還可以幫你參加畫展！如果那個畫展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安茹先生不會騙我！可你不是安茹先生……”最后一句她小聲嘀咕。

“你該慶幸我不是安茹先生！真要是遇見所謂的安茹先生，早將你生吞活剝了！”

她又不響了，只是瞪著眼看他，顯然不服他的狡辯，可又不知道該如何與他爭論。

顧明浩也漸漸發覺，她大約是存在語言表達障礙，所以更多時候她選擇沉默。而實際在她心里，絕對藏著一個無比豐富的世界，一套堪稱完美透徹的哲學邏輯——這些，透過她潭水一樣深邃的眼睛就可以看出！

只是，她或許受限于匱乏的辭令，或許生來的孤僻性格，使她自己的那個世界，與外面的世界，沒有辦法相互交融！就像一面高墻筑在她與世人之間。筑在她與他之間。

“你壓到我了……我要透不氣了……”她忽然用力推他。

“哦……”他連忙翻身坐起，才發覺自己就是那道隔絕她與世界之間的“墻”，不禁失笑，又很紳士地將她從床上扶起，“既然是這樣，那我們就來談個馬歇爾計劃吧！”

“什么是馬歇爾計劃？”

“就是……”他回頭看看她，再次確認，“真的是十九歲是嗎？那就是完全民事行為能力人了？可以獨立簽定契約了？”

“為什么要簽定契約？”

“因為……還是先吃早點，我們邊吃邊談！”他忽然有點頭痛，她的愚蠢絕對獨一無二！

安悅兒是真的不懂他在說什么，不過這些對她而言似乎也不重要，她唯一關注的就是這位顧先生真的愿意花錢買她的畫，如果是這樣，那么昨天她所遭遇的一切苦難就都算不得什么！

顧明浩則將這個笨丫頭的所有訴求歸結為一個字——錢！這對他而言是最簡單不過的事情！簡直是信手擒來！只要錢到位了，那么游戲規則就完全憑他的意愿制定。

而他的意愿也很簡單——就是讓這位流浪畫家暫且做他的“安眠道具”！

如果說憑著她的某種“超能量”真的可以讓他每天擁有那么幾個小時的睡眠，那對他現今焦慮躁郁的人生而言不能不說是一種拯救！而他已被失眠困擾七年之久，當下正亟需這一拯救！

可是等這份“協議”真正談起來的時候，安悅兒的表現卻并不像一個完全民事行為能力人！

她此刻正盯著滿桌豐盛的早點，擰著眉頭，似乎挑出適合她胃口的點心也是當務之急。

“喝咖啡嗎？”顧明浩向她推薦。——不會是做選擇也有障礙吧？

她茫然地搖頭，讓顧明浩都覺得自己唐突了。像她這么“純凈”的人怎么可能眷戀咖啡呢！

“紅茶？”他霸道地在她面前的杯子里倒了半杯紅茶，又遞上一片面包、一盒果醬。

可她還是搖頭，“我只吃酸奶和牛角包。”

顧明浩笑笑，帶著威嚇，“如果你想讓我買你的畫，第一個條件就是——不能任性！”

“可我早餐只吃酸奶和牛角包。”她并不認為自己的訴求與任性有關。

“這里沒有酸奶和牛角包。”他可不想在一開始就縱容了她。

“但是我真的只吃酸奶和牛角包。”

“喝紅茶吃面包你會抽搐而死嗎？！”他恨不能將那杯紅茶從她頭頂淋下去.

而對他的兇悍她又不響了，低下頭，擺弄著手指，又自成一個世界。

顧明浩咬了咬牙，自我勸慰：這點小事也算不得什么！所謂小不忍則亂大謀！畢竟酸奶和牛角包唾手可得，良好的睡眠卻是不可遇也不可求！

最終，他向她做出了第一次妥協，“去拿酸奶和牛角包來！”

鄭鐸剛剛進門就接到這么個命令，還有點無所適從，他看了看站在BOSS身后正端著本子煞有介事地做著筆記、卻同樣是一臉懵懂的方律師，實在不明白BOSS這又玩得哪套把戲？對付這么一個掃把星，他是想用牛角包噎死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