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點，媽媽的電話照舊打進來，問葉黎：“學生怎么樣？學校怎么樣？同事怎么樣？……”

葉黎機械的回答“都好，沒事。”

這樣的對話每天早上都會重復一遍，葉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每一天從千篇一律的問候里蘇醒，然后謝主隆恩等待著第二天的重復。

簡單收拾好了自己，葉黎趕到學校去上班。那學校是葉黎媽媽以前在的學校，媽媽說，在這里工作挺好，還能方便照顧她，里面的同事也好，學風也好……總之，在媽媽眼里，那里就是人間天堂。

學校里的孩子們進進出出，玩笑著，追逐打鬧。葉黎坐在辦公室里喝茶潤喉，剛剛上完課，有幾個孩子不聽講，葉黎反復強調珂好幾次都沒用，之前葉黎還會下課專門找了他們重說重點，后來葉黎也不管了，習慣了他們把自己當成透明，像一場任務，做完了，就離開。

辦工桌前面突然伸過來一只手，抓著幾顆糖放在了葉黎桌上，原來辦公室的同事李老師下周要結婚。

葉黎扯開了糖果紙，輕輕的把糖果塞進嘴里，甜甜的，很像……很像小時候她一直喜歡吃的那種……

“葉老師？葉老師？”

李老師的手指重重的敲擊著桌子，叫了好幾聲才把走神的葉黎拉回來。

“怎么了？”

“下周我結婚，我想請葉老師你做伴娘。”

“為什么是我？”

“哎呀，葉老師你長得好看，人也好，我的伴娘還缺一個，他們聯系我從同事里選一個，我吧，剛來，就你一個年齡差不多的，所以……你看……能不能……幫幫我？”

“好。”葉黎脫口而出，倒是自己沒有多大的訝異，李老師驚了。

李老師和葉黎是同一時間應聘到學校的語文老師。面試的時侯誰也沒有遇見誰，一個走路匆忙，一個無心關注其他人，想遇見也難。后來上班分在了同一個辦公室里，一開始李老師總覺得葉黎冷冷清清的，不好相處，除了對不聽話的學生苦口婆心的勸說幾句，對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理，后來不知道怎么回事，連對學生的勸說也沒了，像個機器，仿佛只要呼吸不止，運轉就不會停。

只一點，其他人拜托她的事，她從來不會拒絕，無論大小，她都應，所以這一次，她才這么放心的邀請。

明天放假，葉黎下午難得早下班。葉黎記得附近有麻辣燙店新開張，聽說是加盟的有名品牌。

葉黎走到店門口，里面已經有了不少客人。人很多，葉黎生了退意，剛好里面有幾對人相跟著出來，見有了空位，才進去。

隨便挑選了幾樣交了服務生，稱重付錢，找了臨近的座位坐下來，大致瞟了眼店里的裝潢，說不上設計精妙，倒是簡單大方。幾分鐘后，東西都煮好了，葉黎過去自行配料，不知是想事情，還是故意這樣，碗里的辣椒已經放了不少。后面排隊的先生好心提醒她，“小姑娘，辣椒！辣椒放多了！”

“嗯？”葉黎順著好心人的手看了看自己的碗，“哦，謝謝。”回到座位上，拌勻了，嘗了一口，“剛剛好。”

辛辣的感覺在口腔里蔓延，眼淚不受控制的流了下來，說不清是辣的，還是其他的。

出了店門，淅淅瀝瀝的雨已經下了會兒了。葉黎從包里拿出傘，一步步走著，路上偶爾有車行過，濺起了積水，裙子濕淋淋的貼上腿上，她縮了縮，挪近了墻邊，慢慢挪回了屋子。

方季李來了消息，問她，他在超市，有沒有什么需要帶的。她說，沒有。他問她有沒有想吃的，她說沒有。他問缺什么，她說沒有。像是不透風的墻，山呼海嘯都影響不了，這讓方季李感覺很無力。

岳扶風給他支招，直接帶著東西去找她。他信了，蔬菜肉類買了不少，付了賬，擔心起來葉黎會覺得浪費，再看都是生活必需品，都用的著，這才放心。走到了葉黎家門口，按響了沙啞的門鈴，喚來了葉黎。

“有事嗎？”

“幫你買的東西。”說著，把手里的東西提到了葉黎跟前。

“不用不用。”葉黎忙擺手拒絕。

方季李提著蔬菜的手突然不知道該安放在哪里，干干的說，“拿著吧，都用的著。”

葉黎實在想不出來拒絕的理由，只好請他進來，把他帶的蔬菜肉類做成了成品，邀請他一起吃。

方季李說要幫她，她拒絕，“哪有客人動手的。”方季李只好坐下來，安靜的等著。

小床上，李老師送來的伴娘服被葉黎就那么放著。她原本想洗了澡換的，沒想到方季李就來了，還沒來得及收拾。

“你有朋友要結婚？”

“嗯。”

“什么時候？”

“下周六。”

方季李記起來下周五他的那筆合作就可以談成，“需要我陪你嗎？我下周……”

“不用。”

還沒說完，葉黎就回絕了他。方季李尷尬地笑笑，說了聲，“好。”

周六，李老師婚禮。葉黎早早來到了預定的酒店，配合著李老師婚禮的流程。

葉黎沒有參加過婚禮，不知道還有戲耍伴娘的環節。三三兩兩的伴郎伴娘結對，主持人調笑著提問關于新娘的問題，生日、愛好……凡是問出來的問題，葉黎沒有一個知道的，一杯杯奇怪味道的果汁喝下去，或辣或酸。傳紙的游戲，旁邊的男士一個勁兒朝葉黎擠眉弄眼，葉黎受不了，受不了這樣的游戲，受不了這樣的熱鬧，尷尬的完成了一棒游戲，就和李老師推脫身體不舒服，出去走走，過會兒再回來。李老師看婚禮流程已經大半，伴娘其實沒什么事了，就同意了葉黎。

喜慶的氛圍在酒店里彌漫，樓上還有另一家結婚的伴侶。葉黎靠在走廊墻邊，很想逃，又做不到。

方季李談的合作商外甥女今天結婚，方季李受邀參加。原計劃很快就可以走，沒想到這么久都沒有好，他下來透氣，剛好看到葉黎倚著墻發呆。

方季李走過去問她是不是不舒服，還沒湊近，走廊邊上就閃出來一個人，“葉小姐，你怎么在這兒，要合影了！”

“好。”

方季李說不清楚他為什么跟著葉黎，腳已經先一步反應過來行動了。

李老師見來人把葉黎領了進來，笑盈盈的拉著她問“怎么樣？高中同學不錯吧？”

“誰？”葉黎疑惑。

“剛才把你帶進來就是啊！吶！”說著，用手指了指剛才的男人。葉黎認得，那個人就是剛才的那個擠眉弄眼的伴郎，剛才走的匆忙，葉黎只顧著裙擺，沒來得及看人。“挺好的。”

“那和他處處怎么樣？”

葉黎訝異，“不了。”

“你有男朋友？”

“沒有。”

“那就試試這個嘛！”

李老師沒有告訴葉黎，其實邀請葉黎做她伴娘的的另一半原因是她的高中同學隨老公去學校接她時，見到了葉黎，想讓她幫忙撮合。李老師那時摸不清葉黎的秉性，只答應同學把葉黎領到他面前，至于相處，他們自己看著辦。

李老師又說“他叫周磊，別看他吊兒郎當的，人不錯的！今天他的眼睛有點不舒服，你別介意。”

這邊李老師剛介紹完，那邊周磊就走了過來。

“我叫周磊，你好！”

“你好，葉黎。”

“好了好了，你們聊吧，我去忙了。”李老師說完，就去挽著老公的胳膊去合影了。

“葉小姐談過幾次戀愛啊？”

“什么意思？”葉黎不明白周磊問這個干什么，兩個人又不是相親，這樣很不禮貌。

“哈哈，沒什么意思，相互了解，相互了解。”

“不用了，我還有事，先走了。辛苦你轉告李老師。”

“哎……”周磊匆忙跨過沙發追了出來，“葉小姐，我送你回去吧。”

“好。”

方季李眼睜睜的看著葉黎跟著周磊離開。腳下像是生了千斤重量，剛才的葉黎讓他陌生，記憶里，葉黎只有那次和姜媛換座位的事情妥協了，其他時候，葉黎從來都是想什么就怎么做的人。可是現在，別人說的話，她好像都不拒絕，或者多說幾句，她就妥協了。葉黎好像丟了魂的木偶，匆匆而來，幽幽而走。方季李害怕這樣的陌生，也不知道該怎么面對這樣的葉黎。

出了酒店，方季李給岳扶風打電話，問他什么情況下，一個人會性格發生巨變？岳扶風問他發生了什么事。方季李把剛才的事情都說了出來，結果岳扶風和他一起陷入了沉默。

記憶里那個鮮活的葉黎去了哪里？現在這個陌生的葉黎又是怎么來的？

晚上，岳扶風問江楠知不知道這幾年葉黎經歷了什么？江楠說，不知道。葉黎從五年前開始就沒有發過朋友圈，和她的交流也很少，這次見面純屬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