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點,樓上就開始叮叮當當的裝修,偶爾屋頂受潮的墻皮會被震動掉下來。樓下房東太太清早催促三樓的租客趕緊交了這個月的房租,再不交,下個月就卷鋪蓋走人……隔壁嬰孩的啼哭陣陣,有時候路過門口,隱約能聽見里邊兒夫妻吵鬧。
葉黎從床上驚醒,發現又是一場夢,夢到了好多年前的事。夢里葉黎像往常那樣趴在課桌上睡覺,方季李頑皮的從外邊草叢里抓來蝸牛放在葉黎桌子旁邊,一睜眼,蝸牛的觸角已經湊近了葉黎鼻尖。她匆忙一撥,撥沒有蝸牛,也撥沒了方季李……
床頭柜上手機指示燈一閃一閃,像是在提示什么。葉黎抓過手機一看,原來是微信消息。江楠說她要來這邊出差,讓自己去接她。
恰逢周末,學校放假,葉黎也沒有平時那么忙。簡單收拾了下自己,畫了眼妝,抹了珊瑚色口紅,后來覺得不妥,又擦了。學校不允許老師濃妝,時間久了,葉黎也就習慣了,抹上反而不自在。
出租車趕到機場已是中午。遠遠的,葉黎就看見江楠穿著淡紫色及膝碎花裙,拉著銀色行李箱,上面密密麻麻的行李托運標簽。及肩的燙發有一兩縷不安分的隨風吹到她臉上。江楠左看右看都看不到葉黎,低頭摸出手機準備打電話,手機就被人抽走了。
江楠嚇得叫了一聲,條件反射抓住搶手機的人,準備叫機場保安,卻被來人敲了一下腦袋。一抬頭,才看清是葉黎。
“你準備待幾天?”
“一星期吧,把這邊的合同簽了,我就回去?!?
葉黎從車內后視鏡里一路看著江楠。她變了很多,臉長開了,更好看了,性格也外向了很多。這些年,她應該過得不錯。
江楠知道葉黎在看她,那種感覺說不明白,就像熟悉的人在自己身邊,人就會安心一樣。五年了,葉黎從那個咋咋呼呼的小姑娘變成了現在沉默不多言的樣子,江楠看了只覺得難受。她不知道當年發生了什么葉黎會和方季李分開,也不知道為什么后來葉黎不讓其他人知道自己的蹤跡……時間模糊了太多東西。
半小時后,葉黎把江楠送到了距離她談合同最近的酒店,主動幫江楠拿了行李進去,收拾妥當了住處。葉黎和江楠說“你休息休息,下午我帶你去周圍逛逛。”
江楠問她附近有什么好玩兒的,她說就那些景區古建筑之類。葉黎讓她安心,說自己要回去拿點東西。
江楠忽的拉住葉黎,跟她說先別走。轉頭急匆匆的把葉黎剛給她收拾好的行李箱東西一并打包好,拉葉黎退了房,嚷嚷著要去和葉黎住一周。
葉黎已經忘記了上一次拒絕人是什么時候,這一次,她又怎么下得了口。
“好。”
狹窄的街巷里,路邊偶爾有商販的叫賣,葉黎帶江楠進了屋子,讓她坐下,自己又下樓去搬行李。江楠說她去,葉黎笑她沒什么力氣,怎么搬?把江楠推進了屋子里,自己徑直下樓去了。
一眼就能望到頭的屋子,一張單人床孤零零的安置在靠窗的位置,床頭的紙巾盒開著,里面已經用了大半。小巧的布制衣柜在墻角陪著書柜,床邊鋪滿了泡沫地板,一張床上電腦桌放在上面,旁邊還有一個榻榻米坐墊,旁邊的門應該是衛生間,這屋里還有其他的雜七雜八的東西在周圍堆著,不倫不類的裝扮在這個屋子里顯得更為凌亂。只有床頭的一個紫色掛燈捕夢網還有點原來葉黎的影子。
葉黎氣喘吁吁的拿著行李上來,見江楠無處下腳的樣子,輕輕笑了。搬了行李進屋,囑咐江楠稍等,她自己從布衣柜下層又拿出一個蒲團給江楠。
“你想吃什么?我給你點外賣?”
“我點吧。”
葉黎笑了,“你點什么?你知道具體地址?這里可定位不準?!?
江楠不好意思問她位置,就由她去了,請葉黎幫忙點了麻辣燙。她又問葉黎想吃什么?葉黎回她,和你一樣。
點好外賣,葉黎從旁邊的書柜里拿了幾本書給江楠,和她說,如果覺得無聊,可以看看這些雜志。
那些雜志早就上了年代,距離現在最近的也是兩年前的。葉黎局促的搓了搓手,又去柜子上找了杯子倒了水給江楠。
“坐吧。”江楠看不下去葉黎一直在找事的樣子,只好直接拉她坐下。
“你在這里住了多久?”
“不長,三年左右。”
江楠想繼續問她為什么畢業后在沒有聯系他們,卻被葉黎搶了先。
“你和岳扶風最近怎么樣?”
“就那樣,前兩天剛分了手。”
“怎么了?”
“那天他下班遲了,大半夜喝的爛醉躺在床上,滿身的酒味,我給他脫了衣服,拿水把身體擦了擦,他還嫌我!我氣不過,就申請了這次出差。走的時候,把他的衣服都泡在了水里,讓他嫌我?!?
葉黎腦補那個畫面,不禁紅了臉,那場面想想就好笑。那邊江楠又說,“剛才在車上,他給我發消息說他錯了,哼,他說錯了就錯了?我還不接受呢?!?
“那你準備怎么辦?”
“涼著吧?!?
情侶之間的事,葉黎不是很懂,和方季李在一起已經是幾年前,用那個時候的想法想現在,怕是不合適,而且,她也回不到那個時候了。不好再勸說江楠什么,正躊躇不知道下一步該說什么,可巧門鈴響了。
葉黎去拿了麻辣燙來,和江楠一起吃了。下午帶江楠去了周邊的風景區玩了大半,晚上回去,江楠一個勁兒說累,哄她去洗了澡,兩人躺下來。
江楠問她“你和方季李為什么分開?”
“不為什么?!?
以前杜雨是話題的終結者,現在葉黎比杜雨還要過分。她最關心的問題都問不出來,其他的也沒有了意義,困意襲來,江楠沉沉的睡去。
葉黎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著,方季李……好遙遠的名字,遠遠的,只在夢里才會那么清晰,已經有很多年沒有人提過這個名字了……
窗外的月光透過窗簾星星點點的灑進來。葉黎看的癡迷,不覺爬起來拉開窗簾慢慢看。城市的燈光吞噬著黑夜,七彩絢爛卻又單調。
剛分開那幾年方季李偶爾會發給她一些節日祝福,后來他就把她刪了,葉黎想回他‘生日快樂’都沒有了法門。
哪里來的法門,分手是她說的,離開是她先的,眼巴巴的想著又圖什么?
夢里,又夢到了他。他從背后輕輕的環住她,低下頭伏在她耳邊說些什么,葉黎聽不清楚,說完了,又繞道葉黎眼前,抱起葉黎,拖著她,湊過去要吻她。還沒吻上去,葉黎就醒了。
眼里有液體窸窸窣窣的流了下來,她伸手擦干,新的淚又落下來,像往常一樣,她坐起來,兩手抱緊膝蓋,匐在上面放肆的哭了起來。
江楠買早餐回來看她這幅樣子,問她怎么了,她也不說,只是一個勁兒搖頭。伸手去床頭抓東西,也不知道抓的什么,總也抓不著,急的哭的更厲害了。
“紙巾?”
“嗯……”
看這個樣子,床頭隨時備的紙巾看來就是這樣沒的。
江楠等她緩過來了,拉她起來洗漱,吃飯,都收拾好了,才放心出去談合同。
臨近中午,岳扶風發消息問江楠,這邊兒情況怎么樣?適不適應?
江楠回他,‘要你管?’說是這么說,手指已經把照的照片選了幾張準備給他發了過去。路上一輛車突然摁了喇叭,嚇了江楠一跳,手一抖,多點了一張發給岳扶風。
看清了手機上正在發送的消息,就收了手機,專心走路。很久沒見,她已經不記得葉黎什么口味,喜歡吃什么,零星記得她以前愛吃糖。要不買蛋糕吧?
江楠拎著蛋糕回葉黎家卻迷了路。打電話給葉黎讓她來接自己。葉黎久違的喊她:小傻子。江楠愣了,轉又笑說,“快來嘛!”
“好?!?
葉黎問江楠怎么會選巧克力蛋糕,江楠含糊不清的說:“岳扶風說這個好吃!他會吃,我就按這個買了。你不喜歡嗎?”
葉黎像是松了一口氣,摸了摸江楠腦袋“好吃!我們江楠買的都好吃!”又塞了一口蛋糕進嘴里,嚼了會兒,輕輕的補了句“巧克力蛋糕最好吃了。”說完眼里的淚又涌了出來,趁江楠沒注意,葉黎趕緊伸手抹掉。
江楠不敢告訴葉黎,她不小心把和她的合照發給了岳扶風。巧克力蛋糕的確是岳扶風告訴她的,但是是岳扶風轉述方季李的話。江楠微信的聊天記錄里,岳扶風轉發的他和方季李的聊天記錄里被他合并轉發給江楠。
‘江楠遇見葉子了’
‘在哪里’
‘她沒說’
‘哦’
‘就這?’
‘不然呢?’
‘靠,我白替你擔心了’
‘嗯’
‘江楠問我什么蛋糕好吃,我喜歡榴蓮口味的,你家那口呢’
‘巧克力’
‘得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