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點點過去，陳然很有耐心，仍然等著人類文明的回復。

他關閉在所有人面前的影像前撂下了一句話，“24小時給予答復，否則，毀滅。”

人心，他太懂了。

或許權力中心層會不同意，但是‘民心所向’，在毀滅的威脅下，可由不得他們。

不出其料，在華國政府網絡留言板下一堆人請愿，希望政府能能夠接受陳然的提議。

畢竟，有沒有陳然當所謂的裁決者，對普通民眾的生活可沒有影響，說不定還能在陳然領導的世界之下擁有更公正的權利。

華國國內因為社會矛盾并不是太突出，大多數人都是留言建議。在種族歧視，社會矛盾激化的諸國，則是大范圍的示威游行，有心人操控民眾沖擊政府，野心家層出不窮。

世界惶惶，宛如末日來臨前的回光。

這一幕落在林邊眼里，似乎重回了家園毀滅前的那一天。

陳然承諾不傷害莫，但是反手就將他鎮壓，釋放出林邊的意識。

對于陳然這一次的手筆，林邊真是敬佩萬分。

“陳博士，你這樣做，有意義嗎？”

“人類文明如今走到一個瓶頸，是時候由我來拯救他們，為什么沒有意義嗎？”

“你拯救的人愿意被拯救嗎？或者拯救的只是你認為要拯救的？”

光腦全息投影一個完整的正常身高大小的陳然出來，盤坐在地上，眼眸銀白一片。

“雖然你是個有趣的人，但是你終究還只是人類，無法理解我現在的偉大。那我問你，如果沒有我整合全球資源發展，未來會是怎么樣的。”

林邊思考了一下，“核威懾之下，世界格局不會有太大的改變，人類文明仍會向前發展。”

“各自發展，相當資源浪費，人類社會發展緩慢，這就是未來。可是你不要忘記了四光年之外那個威脅，沒有我，人類只有死路一條。”

林邊無法反駁，陳然這樣整合人類文明確實是快速發展的最佳途徑，也是為未來人類社會搏的一線生機。

“這個計劃我籌劃很久，但是一直不愿意實施，直到天外文明的確定，僥幸不存在時，我才下定決心。”陳然目光空空洞洞，“林邊，你愿意成為未來的主宰嗎？我可以讓你代替我成為偉大的生命。”

林邊確定自己沒有聽錯，好奇道：“除了莫的意識在我身上之外，我沒有任何的特殊，為什么你會讓我代替你，那你呢？為了今天你傾盡所有，這么拱手讓人，你不是在說笑吧。”

“因為我成為了偉大生命之后，越發無法理解人類文明的所作所為，各種原罪，陰暗，惡對我來說如同污染，我愈發想要去見識無窮的星海，尋找著純凈的世界。至于選擇你……”陳然似在沉吟，“你確實普普通通，是人類社會的最基本的結構……”

“停，我還以為自己有什么閃光點入了你的眼呢。”林邊有些無奈，“合著就是因為我是最普通的一個個體，這就是原因，我確實無法理解你這種偉大的生命。”

陳然成為數據生命之后第一次露出笑容，“我只是想人類文明看看，一個普通的個體能夠決定他們命運的場景，有趣。”

他的話聽起來沒問題，但是到了林邊這里就毛骨悚然。日常生活中視人命如草芥的人就夠可怕的了，上升到這種視文明如草芥的，還談笑風生的，真的還是人嗎？

天知道陳然在這變化為超級生命體的過程經歷了什么，心態轉換的如此之快，從一開始的對人類社會仇視，到如同神一樣的冷漠為人類制定計劃，到現在厭棄文明的作態，實在是超乎了正常的思維。

“讓我接手的話，你不怕我也厭棄了文明，去尋找星空嗎？”

“那是你的事，如果你愿意，那我們將是究極的個體，不再需要顧及低級文明。”

“你成了現在這個樣子，真的讓人無法理解，我寧愿你是東君。”

陳然不為所動，在這里具現了一個座位，徑自走開，“我也給你24小時考慮，那邊還有個半死不活的人，我答應過卡多，就去嘗試救救他吧。”

成為超級生命，掌控一個文明，擁有幾乎無盡的歲月生存下去，任何一點，都是足夠吸引人的。

但是林邊會心動嗎？

答案是，會，正常人誰不會，何況林邊是個最正常不過的人了。

可林邊同時又有些不舍，日常中的各種牽畔，為生活忙碌，為瑣事奔走，可能有些low，但是這種生活的氣息，難以放下。

林邊也沒有忘記，現在他是理事會安全顧問，還領著國家的少校軍銜，或許答應陳然，這是能保護自己所珍視的人類文明。

等到陳然離去，自己退出數據生命，一切，不就能好起來了嗎？

繁雜的思緒下，是已經決定好的答案。

理事會還在奔走聯絡各大國家，陳然規定的時間快到了。

繁星滿天，但是漆黑的天空卻壓抑非常。

各國艦隊仍然漂浮在無名島附近，監視著這里一舉一動，盡管沒有了多少意義。

華國航母上，各國代表達成了一致，決定接受陳然的條件，不過具體細節還是要磋商的，至少也要限制一下。

航母作戰指揮室內，中間的超大影視屏開始浮現影響。

“陳然，人類社會愿意迎來一個信息社會的觀察者，裁決者，不過我們希望你給人類文明一定的自由。”

理事會秘書長轉發著人類文明的最后意見。

陳然的面孔漠然依舊，不過帶上了一絲不耐煩，淡淡道：“你們是在教我做事嗎？卑微的生物們，不過我改變主意了。”

“什么？”

“魔鬼，得寸進尺我們寧愿一起毀滅！”

各國代表對陳然的變卦始料未及，還怕他提出更過分的要求。

“不，我只是不想再和你們這些令人作嘔的生命生活在一起了，我將會去尋找星空。”

陳然撥開光腦天空上的幾片烏云，顯得有些惆悵。

雖然被形容成令人作嘔的生命，但是這個超級生命走了也好，人類社會也可以長舒一口氣。

不過陳然接下來的話讓他們膛目結舌。

“我這里有一個普通的人類，我將會讓他成為和我一樣的偉大生命，我們猜猜看，他生命層次上升之后對人類文明的態度。如果厭棄，他將毀滅這個世界，相反的結果將由他來代替我領導人類文明。”

陳然帶著淡淡的微笑，這個微笑在航母上的所有人眼里，卻是瘆人的。

命運交給一個普通人真的好嗎？

林邊緊閉著雙眼，身上是各種半虛擬世界具現的各種管道，和當年家園里的那些有異曲同工之妙。

意識逐漸剝離，涌入這些管道，輸送入光腦之中，如今光腦連接著全球的超級計算機，就等于將意識輸送去全球的網絡之中。

林邊只感覺靈魂在虛化，不一會消失了任何的感官，看不見，聽不見，嗅不到，無法感覺，就像處在黃昏之地外茫茫的黑暗之中一樣。

終于，林邊能感知了，不過看到的是全球各個角落的攝像頭帶來的畫面，這無數的畫面容量簡直能夠將人腦撐爆，所幸林邊現在擁有著超級計算機一般的處理能力。

聽到的，感知到的也都是各種傳感器傳來的。陳然之前說過，人類是無法理解超級生命的偉大，林邊現在信了。

做為人類，所見所思所想，根本無法和現在狀態的林邊相比。現在的林邊的感知廣闊，對世界的認知也開始發生著微妙的變化。

穿梭在無盡的電路微波之中，看見時光長河緩緩流過，提取著海量的知識，真的，感覺人類的渺小。

一開始可能還記得人類的身份，但是沉浸進去，越來越煩躁，越發不認同人類了。

人類是什么？一群低等生物。想想冷漠的人們圍觀跳樓女郎，想想丑態畢露的人們肆意抨擊杜康，想想噩夢凝視的每一個人悲慘的過去，當初湘君說的對，錯的不是他們，而是整個人類文明。所以，我還愿意成為這個文明的一份嗎？

人性的黑與暗，可以超乎一切想象，連超級生命也不愿意沾染。

林邊已經開始忘記了自己的榮譽和擔當，甚至忘了一開始的目標。

外界緊張的盯著林邊，一個普通人被陳然推倒風尖浪口，這是種惡趣味嗎？

但是無論如何，人類的命運，似乎掌握在了一個普通人手里，也只有祈禱了。

封正哲手心出汗，一邊慶幸林邊并非是陳然杜康這些飽受現代社會陰暗角落迫害的人，還有機會。另一方面擔心林邊真的沉浸進去無法自拔，丟失了人格。

陳然的信息通過電波傳遞給林邊，告訴他，只要他現在愿意，就立刻可以成為偉大存在。

林邊感受了現在的偉大，又厭惡著人類的丑惡，心中徘徊著不可言喻的情緒，或者類似于情緒的東西。

莫的聲音這時候不合時宜的響了起來，“你不是說過生命應該順其自然的好嗎？”

林邊言語不含一絲感情，“順其自然就應該是不斷進化，我即將攀升為偉大生命，尋找宇宙的真理。”

“這真的是你想要的嗎？”

“你們家園人也不過是卑微蟲子，怎么能夠理解我的偉大？”

“或許吧，你真的要問問你自己。”

各國核武庫突然失控，本來切斷了被污染的網絡，可是現在不受控制的進入發射程序。

一個個在山林中，在政府前方草坪下，在大漠中的發射井相繼打開，凝視著毀滅真諦的核彈們開始自檢。

世界末日了？

這個場景就是世界末日了，想要緊急修改程序停止核彈異常發射的技術人員們也放棄了，他們根本無法與超級生命對抗。

這些核彈的爆發，絕對會將人類文明拖入家園文明的后塵。

封正哲也絕望了，和各國代表一樣，毫無風度的攤在地上，真的，沒有機會了嗎？

將軍殫精竭慮對付噩夢凝視，守衛人類文明，最終的結局是這樣的嗎？

嗡嗡的，警報響起，這是政府的警報，意思是帶來毀滅的核彈們，發射了。

天破曉，天空還有洲際導彈剛剛飛過的淺白尾跡，繪畫著噩夢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