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看錯了嗎？

顧知周轉身的那一瞬間，好像動了動嘴唇像是要向她解釋一樣。

愣神片刻，謝梔眼神冰冷嘴角噙著一抹苦笑，顧知周那樣不管不顧的人又怎么會因為一件對自己不足為道的小事后悔呢。

是她想多了。

電話那端，熟悉的聲音在謝梔的耳邊響起，叫醒了出神的謝梔。

謝梔打起精神，白凈的纖指輕輕地在木桌上落下，沉悶的叩了兩聲。好看的眉頭微微皺起：“喂？老爺子。”

電話那頭雖然蒼老但是遒勁有力的聲音從話筒傳過來：“有顧淮洲的消息了。”

瞧瞧，她就說吧，顧老爺子在商場上身經百戰，最知道如何拿捏對手的死肋。光顧淮洲三個字，就已經死死拿捏住了謝梔的弱點。

開篇點題，倒是連基本的寒暄都省了。要不然，謝梔還真不知道怎么面對這位她禮節上要叫一聲“爺爺”的人呢。

謝梔漫不經心地撥弄了兩下桌子上擺飾下的花穗，狀似無意：“然后？”

不問緣由，不說結果。

故意表現的疏離感顯而易見。

但語氣中有著不容置疑的在意。

專屬于顧淮洲一個人的全心全意的那種在意。

顧啟年皺了皺眉，像是硬撐著能在小輩們面前的威風，忽略了謝梔故意表現出來的距離感，抬了抬聲音：“不想知道？”

謝梔被顧老爺子死傲嬌的語氣氣笑了：“我想要，您能給？”

顧老爺子撇撇嘴，對付謝梔這樣一個小角色，實在是沒有必要這樣周旋。更何況，他現在手上可是真真切切的消息。

要是他沒記錯的話，從顧淮洲失蹤開始，謝梔就沒有放棄過尋找有關他的一蹤一跡吧。

這，也是顧啟年在五年一度的股東大會之初果斷放棄和那群元老一樣拼命不計后果地收購小股東的股份，選擇顧淮洲那百分之二十的原因。

謝梔對顧淮洲至死不渝的愛，就是顧啟年成功拿下新一輪SNG股東大會持股權最大的董事長席位的底氣！

那些董事會的蠢貨還妄想取代他？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的吃相有多難看。

這本來就是一場還未開始就已經知道結局的賭博，趙明華那家伙還不知好歹的在董事會和他處處做對！

等他拿到謝梔手中的股權，這些人的好日子也就走到了盡頭，等著看吧！你們費了那么多精力，對我而言也只不過就是鍋里燉的魚兒翻了個身，沒什么兩樣。

想到這些，顧啟年的語氣也愈發輕快起來，仿佛自己已經勝券在握：“顧淮洲當初從我這兒拿走百分之二十的SNG股份，現在在你這兒吧。”

像是等待已久的獵人，看到獵物上鉤的那一刻就迫不及待地舉起了獵槍。

謝梔聽出了老爺子語氣中的急切，老爺子這么快就等不及了嗎？也是，能在她的地盤安插進眼線來，戰爭早就開始了。

彎下身拍了拍裙角剛才下樓時粘到的白色墻灰，短暫的思考就已經下定決心：“我要先確認消息，您也知道，我這兒是小本生意，吃不了虧。”

顧老爺子幾乎想都沒想，毫不猶豫地，就像怕謝梔反悔一樣：“明天，你來景園找老岳，股權轉讓協議已經準備好了，過來簽字。”

謝梔若有可聞地冷笑：“老爺子想得倒是周到，連協議都準備好了么。”

幾乎是毫不掩飾地吐露心聲：

你顧啟年是迫不及待想要股份了是吧？

顧啟年措不及防的就被謝梔揭露了真面目，窘迫得用毫無頭緒的威脅來掩飾心虛：“謝梔，上次放過你已經是我對顧淮洲最后的仁慈。不要以為你在SNG闖了幾年就能呼風喚雨，沒有顧淮洲，你不過就是只金字塔最底層的螻蟻！”

顧老爺子當年本就死活不同意顧淮洲和謝梔在一起，那個時候謝梔遠沒有現在凌厲，如果不是淮洲拼死護住她，可能連命都得交代在老爺子手里。

謝梔笑了，姣美的臉龐透著一股凌冽的冷意，可語氣明明與剛才無異：“老爺子莫不是忘了，士別三日。”

顧啟年聽到謝梔自信的聲音，神色愣怔了一下，突然有一點明白為什么顧淮洲會那么喜歡這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女人了。

這女人身上有一股子倔強，從骨子里帶出來的驕傲掩蓋在那副讓人很容易就放下警惕的姣好面容之下。

和他的母親蘇年一樣，堅韌得就像野草一般，是個不太討喜的角色，卻又讓人無法忽略。

顧啟年頓了一下，為自己會突然對謝梔有贊許的想法感到荒謬，有些不自然的咳了一聲：“就你？哼，多少天也沒用，沒有顧淮洲，我倒想看看你能做什么！”

看吧，心氣比誰都高的顧老爺子無論在誰面前都是這幅樣子。

一副，你在我面前什么都不是……

謝梔挑起唇角，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仿佛是在懊悔自己不討老人家的喜歡：“原來在您眼里，我一直都是這么渺小不起眼啊。”

謝梔看著對面，讓人感覺好像顧啟年就站在她面前一樣。

此刻的謝梔拿出了伏低做小的語氣，像是把自己扔進了一灘爛泥里。這樣明顯的對比更是讓電話那頭的顧啟年突然感受到了在曾經的他看來極為愚蠢的優越感帶來的巨大魅力。

看吧，不管你是顧淮洲還是謝梔，在商場上多叱咤風云的人物，在我這里，你連屁都不是！

聲音也變得洪亮，字字句句莫不是在表現自己的威嚴有多么的不容置喙：“哼，不然你以為你是什么人物，人家吹捧你幾句就真當自己是商場女戰神？孩子啊，別傻了，把股份轉讓給我，讓有能力處理它的人來發揮它最大的價值。”

謝梔挑了挑眉，故意裝模作樣的在顧啟年面前“表現”，噙著冷笑語氣卑微又低劣：“那我是不是還要多謝您給我上了這么深刻的人生課？”

謝梔從位子上站起來伸了個腰，半打著哈欠：“老爺子，都這么熟了，您怎么就是愛玩這些老把戲呢，無不無聊？”

顧啟年怎么可能聽不出謝梔話里有話，正想開口問，大廳突然傳來一聲玻璃被撞碎的聲音。

顧啟年還沒開口，就已經有人在他之前發出了聲音：“誰把顧先生的花瓶砸碎了？”

是顧啟年的老管家宋城的聲音。

縱是顧啟年再遲鈍，此刻也反映過來謝梔那話里摻雜的題外話了。

把戲？

這么說，謝梔應該已經發現他在雅閣安插的眼線了。

不對，不是應該，是已經。

這丫頭，現在已經這么厲害了嗎？

他這眼線……還沒放進去一個月，怎么就……

謝梔的聲音從另一端清楚地傳過來：“我送您的禮物，也應該已經收到了吧？”

顧啟年心下一怔，剛才被砸碎的花瓶，居然是謝梔安排在他身邊的人嗎！

“謝梔……你，你竟敢！”

謝梔笑：“我有什么不敢？老爺子，我剛才說過士別三日，您老人家是不是記性不好，怎么一會兒就忘了。”

記性不好！！！

謝梔這是在諷刺他老了嗎！！！

顧啟年氣得腦袋上的青筋暴起，隨手拿起桌上的杯子，狠狠地摔在地上：“謝梔，你找死。”

謝梔斂了心神，頓了一下，然后抬腳往外走：“老爺子，你想利用他來威脅我把股份交給你，可你有沒有想過真的想過要把他找回來？”

謝梔在對自己打賭，如果顧啟年還對他有一絲親情在……

她就裝作沒有顧啟年的把柄，雖然不想幫顧啟年這個忙，但她也不是不可以騰出時間來解決一下。

只要顧啟年哪怕只有一點點對他的親情，謝梔在心底想，給了就給了吧。

顧啟年那頭安靜著，只能從聽筒里微微的呼吸聲判斷老爺子還在。

謝梔等了足足有半分鐘，卻沒有聽到顧啟年說話的聲音。挑眉自嘲地笑：“算了算了，老爺子你都一把胡子的年紀了，怎么會在乎這些東西。是我想多了。”

顧啟年摸了摸下巴上的胡渣，空神的望著墻上的全家福：“謝梔……如果顧淮洲能活著回來，這次我不會反對你們倆的事。”

謝梔聽到老爺子的話，眼睛里洋溢了好久的情緒一下子就消失了。

顧啟年，和她一樣都在希望淮洲回來。

謝梔在把手機還給顧知周之前和老爺子說清楚了交換的時間地點，眉眼中是數不清的倦怠。

謝梔走到院子里時，顧知周背對著她，在樹下對著一枝山梔子抽煙。

“顧知周，手機。”

顧知周抬頭看到謝梔過來，下意識就背過了手，把煙藏到了身后，默不作聲地掐滅。

謝梔，不喜歡聞到煙味兒。

一點都不行。

顧知周做完一系列動作才突然反應過來，他滅什么煙？謝梔根本就不在乎他，他還自作多情個什么勁兒？

靠，郁悶的把煙頭扔到垃圾桶，顧知周心不在焉地接過手機。

接過手機的一瞬間，顧知周猛然看到謝梔無名指上閃過的光，忍不住扯了扯唇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自負又嘲諷地說：“還戴著呢。”

謝梔沒聽清，抬頭看了他一眼：“什么？”

顧知周微微抬唇：“戒指，還留著？”

謝梔垂眸看了一眼無名指上細碎的鉆石，冷淡疏離：“嗯。”

空氣里突然響起蘇珂慌忙又急促的聲音，謝梔順著聲音看向樓上，疑惑了一瞬，抬腳離開打算上樓看一眼什么情況。

剛想上樓，就被顧知周的聲音拉住了腳步：“謝梔，如果是我先遇到你，你會不會像愛上顧淮洲那樣愛上我？”

這次，謝梔沒有回頭看顧知周。

“顧知周，愛情不分先來后到。即使我在遇到他之前遇到你，你覺得我就會愛上你嗎？”

沒遲疑多久，謝梔說完話又想邁出腳步，顧知周這時突然抓住了她的手，把她硬掰到懷里抱著，像是在擁抱最后一次見面的朋友。

語無倫次，糊涂地說著讓謝梔一頭霧水的話：“謝梔，這次是我，不是顧淮洲，你給我記住了。”

語落，謝梔眼前一黑，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