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晉這是說的口干舌燥了，才把許靈均勸走。許靈均在這，他都不知道怎么審問了。作為當事人的朋友，他需要替朋友出頭，可作為刑部尚書，他還是得按律辦事。

剛出了大牢就遇到了狀態不怎么好的王盛平，他面容蒼白，看著比之前老了不止十歲。

他顫抖著向許靈均走來，抓著他的手臂問：“許大人，我聽說案子有結果了？”

許靈均突然就冷靜下來了，這個世上還有許多人需要他，他不能被韓建州蒙了眼睛，不然父親在天上看著，只怕也會不高興吧。

“是，不過還得再等等。”盡管王揚有錯，他還是不愿意告訴王昌平真相。王昌平是個好官，本不該有此一劫，造化弄人。許靈均想，能晚一天是一天吧。

“還得再等多久？”

“快了。”許靈均多想告訴他，讓他別等了，就當真的沒這個兒子。

王昌平沖他作了一揖，感激到：“多謝許大人查明真相，就算是我兒子有錯，我這心里也放下了。”

看著王昌平遠去的背影，許靈均張張嘴，卻最終什么也沒說出來。只能帶著人去了春杏樓。

“大人，這是做什么？”老鴇看著眼前這么多官兵不由心里一慌，而看領頭的這個人好像見過。

春杏樓什么也沒變，還是跟上次來的時候一樣，還是這個老鴇，卻也不一樣了。許靈均環顧四周，用公事公辦地語氣說：“找夏兒姑娘。”

老鴇不自然地笑笑：“夏兒姑娘在……哎！”

她還沒說完，就被許靈均拿扇子推到了一邊。突如其來的推搡，老鴇沒站穩，幸虧后邊有幾位姑娘接住了她。

“媽媽，這是怎么回事啊？”

“誰知道呢，這么粗魯。”

許靈均徑直走上樓梯進了夏兒的房間。

夏兒正在寫字，聽見響聲，卻頭都沒抬一下，繼續著手里的動作：“終于來了嗎？”

“你一早就知道我要來？”許靈均站到她身邊看著她的字。

“遲早的事，聰明如許大人，又怎么會查不出來呢！”

許靈均拿起她手邊的那幅畫，仔細打量著，忽然皺皺眉，這上面的人怎么看著有點眼熟呢？

夏兒把筆輕輕放下，又拿起把剛寫好的字走到燭火下點燃，靜靜地等待它燒完，化成灰燼才笑了一下，頗有一種視死如歸的感覺：“走吧，我認罪。”

許靈均沒說話，只是把那副畫放下，又拿起來疊好揣衣服里。

應她的要求，他們是走著到府衙的。一路上夏兒都在看著路邊的景象，不知道是在看某個小商小販，還是再看某個她曾經坐過的位置。

夏兒突然說了句話：“以后看不到這些了。”

“你自己給自己掘了墳墓，怪不了誰。”

“是，是我給自己掘了墳墓。”夏兒朝他甜甜一笑，“可是我不后悔。如果再來一次，我還是會這么做。”

許靈均是不明白為什么，也許他永遠也不懂。

*

府衙內

許靈均坐在堂上，一臉肅穆地看著堂下跪著的夏兒。

“夏兒，可是你殺了王揚？”

“是。”

“原因經過。”

夏兒似乎跪的腿麻了，她稍微動了一下才回答：“王揚是我殺的，不過大人應該也查清楚了，我是替別人殺得。至于為什么，因為他不懂規矩。他走私鹽這件事，您知道嗎？本來這種事情最好的就是互利共贏，他倒好，人不大，胃口不小，居然想獨吞。我們也試著跟他談過商量過，但是他一根筋，就是不同意沒辦法，只能殺了他。畢竟這種賺大錢的機會，不是天天都有的。”

“你說的我們，那其中的們是誰，你同伙的還有誰？”

夏兒的臉色明顯變了，她似乎眼里有淚，似在祭奠某個人。她微微低頭擦了眼淚，依舊是那副理所當然地樣子。

“我以為大人已經知道了呢！”

許靈均沒有回答，他其實心里有了猜測，但他再等夏兒自己說。

“是周昌。”

果然是他：“那你為什么殺他？”

“為什么殺他？因為他負了我。”

許靈均蹙眉：“負了你？”他有些難以想象這個場景，以夏兒的條件，什么樣的男人找不到，且不說可能當個正室，就是當個側室也比周昌要強很對吧。

夏兒對他的詫異一點也不意外，誰聽見也是這個反應，習慣了：“很詫異吧。我喜歡上他的時候也覺得很詫異，我覺得我自己瘋了，怎么會喜歡上那樣的人呢。年齡快要大我一輪了，長的也不是很好看，但我就是喜歡他了。”

她和周昌第一次見面也是在春杏樓，那時她還不是頭牌。周昌來了之后，一眼就看中了她，指著她對老鴇說就她了。她還記得她見他的第一面，看到他的長相，她原以為又是一個粗魯無禮的人，沒想到他的溫柔，讓夏兒瞬間就溺了進去。

他跟她說過只要事情完成了，他就來帶她走，離開這個地方。她是個多聰明的人，這種簡單的謊言原是不該信得，可她義無反顧地信了，所以到現在她一敗涂地。

“后來他回去了，他再也沒來過。我聽說王揚死了之后，他就占了他所有的地盤。那時候我就想他是不是忘了我了，他是不是只惦記著他的錢了，沒想到他是真的不回來了，他在那個地方又找個好幾個姑娘，他再也沒有想起我。”

夏兒自嘲一笑：“很可笑吧，這么拙劣的謊言，我都能信。不過現在好了，他死了，我也沒什么可抱怨的了。”

“你以同樣的方式殺了他，是在替你自己報仇嗎？”

“算是吧，算是斷我們所有的念想。”夏兒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對，不是我們，是我，是斷了我所有的念想。”

*

回去的路上，許靈均一直在想夏兒說的話，想著夏兒和周昌的結局。

夏兒喜歡他，但沒想到這是一個騙局，她義無反顧地跳進去了，周昌呢，他卻沒事人一樣還是那副樣子，完全忘了還有夏兒這個人。

他替夏兒不值。

夏兒為了喜歡的人可以說是做出了所有努力，為了他殺人，明明喜歡他，卻還要為了他犧牲自己。到最后呢，周昌辜負了她，她也殺了他，為自己報了仇。用自己的一生來愛一個人，原是最美好的，最值得的人稱頌的，可夏兒就是因為太愛了，所以才會犯這樣的錯。

或許他沒理由說她，畢竟他也可以體會那種感情。若是賀靜嘉有一天也負了他，那他是否會像她一樣呢？

許靈均笑笑，應該是不會的。他愛賀靜嘉，他希望她快樂高興。她想做什么，她喜歡誰，都是她的自由，他不會像夏兒一樣，他愿意做她身后的那個人。就像賀靜嘉之前說過的，我喜歡你是我的事，你喜不喜歡我是你的事，我不能因為我喜歡，就強迫你喜歡我，那不公平。

“嘉嘉，我回來了。”

“回來了，快，馬上要吃飯了。”

許靈均看見賀靜嘉的那一刻，突然緊緊地抱住了她：“我好高興！”

“高興什么？”

高興我們不像他們那樣，高興我們比她幸運，高興我們互相喜歡。

賀靜嘉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覺得許靈均這幾天有點奇怪。動不動就喜歡突然抱住她，還抱得這么緊，她此刻感覺有些喘不過氣來了。

“怎么了這幾天，你好像有點奇怪。”

“有嗎？就是突然發現我好喜歡你，特別喜歡你，這一輩子都會這么喜歡你。”

雖然經常聽他這么說，但賀靜嘉還是對他這一本正經地告白臉紅了，心里又急有喜。

賀靜嘉推開他，把他的朝服脫下來，那么一件便衣給他穿上：“這么突然說這個？”

“因為……”

聽完這次的案情，賀靜嘉才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你是怎么看的？”

“我想聽聽你是怎看到的。”

賀靜嘉屢屢思路：“單指這段感情在我看來，這個周昌是有錯的，錯在他。他先是騙夏兒等他，又騙夏兒幫他殺了王揚，結果呢，他走的干干凈凈，障礙都處理干凈了，他安安心心地在家收錢，這是人做的事嗎？再者夏兒有點死心眼，她明知道周昌是在利用她，她就應該瀟灑地走開，而不是殺了周昌。至少這樣，或許她還能留下這條命，畢竟她只是幫兇。”

說完這些她又覺得不能一概而論：“其實這每個人都不一樣，或許她就是這種同歸于盡的類型。若是我的話，我不會這樣，不值。及時止損，才是王道。”

許靈均聽完這一席話，突然覺得他似乎對賀靜嘉了解太少了。他只知道賀靜嘉不想做任何事，想混吃等死。但在她的原則、底線以及做事的方式與思想上，他都不了解。

他甚至都不知道賀靜嘉有這么果敢的一面，她的分析確實是針對于這件事而分析。她很理性，因為她會從整件事最大的利益出發，考慮該做什么。及時止損，是她教給他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