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執意還俗的那一天，師父問我：“你當真想好了，不后悔么？”
我那時堅定的以為我愛著那個人，很愛很愛，并且會一直愛。
于是我很是堅定的點頭，當然這其中也帶了一點賭氣的成分。
因為當初我拜入師父門下時，他承諾過不會干涉我的還俗自由。
可是當我提出有了心上人，要下山去成家的時候，他卻十分激烈的反對。
我在他一次又一次的逼問下，已經有了惱意。
我在想，師父這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要食言不放我下山還俗了么？
那我是一定不會答應的，哪怕師徒決裂，我也斷不能負了我的心上人。
果然，在那一天，我迎來了入門以來最嚴厲的懲罰。
師父手執著藤條，一下一下毫不留情的打在我身上。
我倔強的不肯喊疼也不肯流淚。
師父仍舊問我：“想好了？不后悔么？”
我很大聲的嘶吼：“我想好了！我不后悔！”
師父仍舊還是問我，我一邊要忍受藤條加身的痛楚，一邊用著最大的力氣嘶吼回應。
我想好了，我不后悔！
那一天，直到意識模糊，我都還在呢喃著這幾個字。
隔天，我沒有見到師父，是同門師兄來找的我，他告訴我：“住持已經同意了你的還俗請求，師父也沒說不行的話，等養好了傷，施主便下山去罷！”
“師兄……”我看著神情陌生的師兄有些慌：“師兄，就算我還俗了，你也還是我的師兄啊，師兄你是不想認我了么？還是……”
還是師父他不再承認我這個弟子了？
可我還俗了，真的就能夠斬斷過往那么多年相處的點點滴滴，師徒之情么？
“施主還了俗，自然不該再以佛門規矩相稱，阿彌陀佛，小僧告退。”師兄雙手合十念了一句佛號，便生疏冷漠的轉身走了。
我突然有了一瞬間迷茫，這真的是我想要的么？
但轉念想到心上人，我又覺得這些不重要了。
下山的那天，是個天氣晴朗的好日子。
我的心情也一樣明媚晴朗，只是這樣的好心情卻沒有一直持續下去。
我和心上人的確度過了一段甜蜜的日子，只是那些甜蜜太過短暫，短暫的我還以為那些就在昨日，心上人卻已經離我而去多年。
后來的某一天，我無意得知了師父病逝的消息。
我想要去拜祭一番，卻被師兄嚴詞拒絕了。
我很不滿，憑什么我不能祭拜？雖然我還俗了，可是在之前我一直是師父最疼愛的弟子，不管怎么說，當年那些師徒情深不是假的。
我沒想到的是，在激烈的爭吵中，我發現師父會年紀輕輕病逝，還與我有關系。
原來我的寺門規矩里根本就沒有什么還俗自由，一旦入了這道門，非死便不得出。
是師父替我承受了寺門的懲罰……
雖然僥幸留了一條命，可師父的身體卻漸漸不好起來。
那天我哭了很久，很久很久都沒有聲音的那一種。
那一天，我懂了師父一遍又一遍的問我“想好了，不后悔么”是因為什么。
可師父卻不再要我了。
-
“師父，師父，紅塵真的很苦么？”小時候的我，捧著書本一臉懵懂的去問師父。
“紅塵啊，不苦。”師父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漾起了笑意。
-
“師父，你說過紅塵不苦，又為何不允許我入紅塵？”我有史以來第一次頂撞師父，就是在他不許我還俗和心上人遠走高飛的時候。
師父嘆息了一聲：“你真的想好了，不后悔么？紅塵，很苦的啊……”
“我想好了，我不后悔。”
那天我轉身決絕離開的背影，師父大概是看了很久很久。
紅塵，很苦。
紅塵，也不苦。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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