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桑晚,進來一下。”楊總早晨進辦公室前,沖正埋頭制圖的莫桑晚說道,在安靜的辦公室里形成一股大炸雷。近來公司便有一股奇怪的風云在流動,傳言公司被某個大型企業收購,公司領導層將會進行一系列的變動,眾人心中多方猜測,議論紛紛。這幾日楊總也是每日寒著臉,不知道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情況。
莫桑晚象征性敲敲門,“楊總,您找我?”
“坐。”楊總坐在偌大的辦公桌后,一張臉隱在眼鏡片之后,看不出什么表情。“在公司做的還適應嗎?”
“還好。”莫桑晚中規中矩的答應。
“前些日子辛苦了。”整理出來的報告,他看了,平心而論,做的相當出色,本來就只是給她點瑣碎事罷了,結果他看到的竟是公司成立以來所有設計方案的總結,有點以及不足。
“是我該做的。”莫桑晚在心內腹誹。
“前幾日見到假日酒店的李總,他還向我夸贊你呢。”楊總攤開手中的一份文件,笑道。
“恩。”莫桑晚不知道他兜這么大一圈到底想說什么,索性靜等。遲早他會說出今天單獨叫她進來的目的。雖然并不是十分歡喜這么個人,但他直來直去爽快的處理方式,還是比較對她的胃口,這也是她為什么一直忍耐至今的原因。
“公司接到一份關于你的舉報,”把手中的文件遞給她,“上面說你私自接受客戶的紅包,可有此事?”
莫桑晚迅速的看了一眼手中薄薄的幾張紙,詳細的列出莫桑晚在假日酒店這件案子上所接受的紅包時間地點人物。“我無話可說。”他們這一行,經常會有客人給紅包讓他們加快工程進度,或是提高裝修水準。一萬塊,對于上百萬的工程來講,不算是什么。倒是不知道什么人在背后捅了她一刀,估計也不會是太過陌生的人,想到這兒便覺得有幾分寒意。“公司的意思是?”到這一步,定然是有人不想她坐下去,索性痛痛快快的離職,還全了自己的幾分面子。
“你提出離職,公司會補貼你三個月的薪水。”想了想又解釋,“你也聽聞最近公司高層有變動,以后在這一行還會有更大的發展空間。”
“謝謝!”莫桑晚笑了笑,“那您沒什么事的話,我先回去了,我會盡快上交辭職報告。”
“好。”
莫桑晚剛回到座位上,聊天框里里就蹦出來幾條消息,“晚晚。”
“楊總叫你干嘛呢!”
“是不是要漲工資了,請客請客。”向來員工年滿半年,工資就會上調百分之五到百分之二十,不過具體值要直屬老板考評。
“是啊,漲工資了,等有空一定請客。”莫桑晚通通一句話打發了,開始打自己的辭職報告。期間朱成剛湊過來輕輕一瞥,“怎么回事?”
“沒事。”莫桑晚淡笑,還能交到這么一個朋友,也算是難得。
朱成剛見她不想多言,也不便所說。上周六在公司加班聽到楊總在里面打電話說是收紅包什么的,請辭,當下留了心,沒想到竟是莫桑晚。一開始她接受紅包的時候還問過自己的意見,看她的臉色,雖然平靜,不過估計心中早已經有答案了。
辭職申請很快被批下來,莫桑晚簡單收拾了一下東西,不過一個水杯,一個筆記本,還有一個小盆栽。臨走時給大家留言,“周五晚上,福臨門,恭候大駕。”發完也不等眾人的回信,將往來的郵件,私信通通通刪除,不留一分留過的痕跡。
五點鐘下課,黎正軒回到辦公室就看到一個人正坐在沙發上,“李教授?”
“晚兒去哪兒了?”李經緯站起身來,氣勢直壓上來,一張臉上風雨欲來。
“我不知道。”黎正軒冷冷的說道,“請回。”
李經緯揮拳直直逼向他的鼻尖,被他堪堪躲過。“你什么意思。”
“你問我什么意思?”李經緯也不答話,又是一拳直接打上他的側臉。
“人不見了,你不會找,我怎么知道她去哪?”黎正軒也不示弱,兩個人拳腳相向,他練了二十幾的自由搏擊哪里是李經緯這個文弱書生能夠打得到的。
“混蛋,晚兒嫁給你,你是她老公,怎么可以不知道她去哪兒。二十多天了,電話關機,工作辭了,她連房子都打算賣了,你竟然還告訴我不知道。”李經緯氣急,一雙手重重的砸上原木的辦公桌,滿目猩紅。
黎正軒抓住他衣領的手漸漸放下,他們上次大吵了一假,便再也沒聯系過。短短幾十日,她竟然連房子都打算賣了。她是徹底打算離開了嗎?“所有她會去的地方你都找過了?”
“我若是找的見還來找你作甚。”李經緯也不客氣,前兩日回去看婆婆,說是晚兒前些日子剛去看過她,還給她帶了很多補品,他回家就給她電話,結果關機,家里的座機告知報停,打到公司去說早就已經辭職了,整個人就像憑空消失了一般。
黎正軒回想了一下她可能會去的地方,“我打電話問問。”
抽身翻出包里的筆記本,“您好!這里是XX酒店,請問您預約還是?”前臺小姐柔美的嗓音從電話彼端傳來。
“麻煩你幫我查一下莫桑晚在九月三十號到十月七號預定的酒店是否如期入住。”
“好的,請您稍等。”過了大約一分鐘,“莫小姐在九月三十號入住,十月七號辦理退宿手續,哦,對了,莫小姐還落下東西在我們酒店,您是她朋友嗎,是否可以通知她過來取。我們已經試圖聯絡過她,但是手機關機。”
“那她有沒有留下什么話?”
“沒有。”
“好的,謝謝!”黎正軒收了手機,眼神有半分怔忪,她如期去了,那么自己呢。“她十一到過陽朔。”
“我查過機場的飛行名單,她十月七號就回來了,不在家,也沒有任何酒店有她的入住記錄。”李經緯眼神暗了暗,偌大一個城市,她沒有幾個朋友,更無處可去,每天閉上眼,就是她委屈的,疲憊的雙眼,在那兒看著他,夜夜難寐。
黎正軒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時候走的,站在窗前,從來不知道樹下的路竟這般寂寥。
“陳主任,我明天有事,想請兩天假。”黎正軒跟系主任請了假,正好晚上有一班航班直飛桂林,等到找到預定的那家酒店,早已燈火通明。
“你好!我要辦理入住手續。”黎正軒長身玉立的站在酒店前臺,風塵仆仆的模樣,眉宇間有幾分落寞,仍掩飾不住周身的貴氣與俊朗。
“請出示您的身份證。”
“您好,這是您的房價號。”前臺小姐笑著遞上房卡,“電梯在左手邊,我們酒店提供一日三餐和夜宵,餐廳在二樓。”
黎正軒接過房卡,“我有一位朋友在你們酒店落下東西,我可以代領嗎?”
“您就是晚上打電話的那位先生,”負責接聽電話的那位前臺小姐笑著回憶,“您請稍等,我查一下。”
“請問您是?”酒店規定客人遺失物品需要本人或是失主委托方可領取。
“我是她丈夫。”說著拿出戶口本,和兩人的結婚證,“這樣可以了嗎?”
前臺小姐忙不迭的答應,“可以。我這就幫您拿過來。請稍等。”
黎正軒回到房間,打開手上的一盒CD,當時莫桑晚笑著在他懷里撒嬌,說她準備了一份特別的禮物當做結婚紀念,竟是CD。看來幾年過去,她竟還保留著這個愛好。手上恰好還帶著隨身的筆記本。“哈嘍,阿軒,結婚快樂。”莫桑晚站在燈火銀杏紛飛的小徑上,白色的開司米小毛衫,黑色的及膝短裙,腳上是一雙羊皮小靴,黑色如瀑的長發松松的散在腦后,白皙柔美的小臉上笑意盈盈,對著鏡頭笑著說。“首先我要感謝上天讓我再茫茫人海中與你相遇,能夠認識你,是我這輩子最大的福氣。佛說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換來今生的一次擦肩而過,我不要你的擦肩而過,只要你的永遠相陪。所以我不想管上輩子,也不想下輩子,這一世,我只想和你白頭到老,相看兩不厭。其次我要感謝阿軒你,謝謝你能夠愛上我,能夠在我最苦難的時候陪著我。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好糗。我組來的車子半路拋錨,大半夜我的站在那里攔車,黑漆漆的荒郊野外竟然半個人影都沒有,時不時的還可以聽得到狼嚎,天曉得那個地方竟然會有狼。太恐怖了。然后你就像上天來的使者一樣開著跑車停在路邊……”黎正軒記起初遇的那個夜晚,她一身簡單的白衣白褲看在他的眼底,淡定從容的模樣仿佛不是因為車子拋錨被迫滯留,更像是停留一下,只是為了欣賞半夜無人的寂靜。后來漸漸熟識起來,在熱鬧的地方,總有她淡然靜默的樣子,不知怎的竟然就這樣走進他的心里,痛。
“哈嘍,阿軒你還記得這個地方吧?”莫桑晚指著身后的電腦屏幕,是在美國讀書的常青藤大學。怎么能不記得那個地方,綠油油的爬山虎爬滿了半壁江山,有一陣子,她最喜歡拿著一本書坐在臨湖的石凳上,看湖,看天鵝,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書。黎正軒有時候課少,便和她一起坐在那里發呆,你在談天我在笑。
“阿軒,你記不記得那個中國老伯伯做的陜西肉夾饃。”莫桑晚指著身后一群人排隊等候的盛況,每一個人都躲著腳哈著氣排隊等候在那里,零上幾度的溫度,絲毫不影響眾人排隊等候的熱情。黎正軒知道這個地方,還有好幾次,大晚上的莫桑晚突然的就想吃肉夾饃,硬是拖著他過去買,“阿軒,我告訴你哦,老伯做的肉夾饃特別的地道,別聽老伯一口純正的美式英語,他的一口陜西話可真是地道。”唏噓有聲,很是可惜的樣子。
“你怎么知道?”黎正軒替她握著手,放在手中哈氣。
“大學的時候我有個室友是陜西人,我跟她廝混了四年,不會講,聽還是會的。”莫桑晚有些小得意的說道。
黎正軒拍著她的腦袋,取笑她,“你四年都沒學會一句,是不是太笨了點。”
“切,我這叫保存我們文化的精髓。所以要保持自己最純正的家鄉話。”莫桑晚總會跟他頂嘴,說一句,她總要跟著頂上來。
“那你現在英語說得這么好,據我所知你還會日語和法語,還會掰活幾句德語,這不是自說自打?”黎正軒笑她。
“林則徐說我們中國人要‘師夷長技以制夷’。”莫桑晚托著他的大手左擺擺右擺擺,沒一刻安靜。
“得,又敗給你了。”黎正軒略有幾分寵溺的笑。
“哼。”莫桑晚扭過頭不理他,大學時代的最佳辯手,她就不信這么輕易的認輸。
“哎呀,生氣啦。”黎正軒笑著撓她癢癢。
“啊,不要。”莫桑晚尖叫,惹得排隊的人都回頭來看她。她一個小羞躲回他寬大的風衣里面,借著夜色都可以看見她耳后的暈紅。
接下來的每一個畫面都是兩人曾經去過的地方,笑語歡歌,春風拂面滿面花香。最后一幕是在C市的大學里,兩人并肩站立在燦爛的夕陽之下,近處的法國梧桐,遠處的湖,以及天邊徐徐的落日,不知道被誰拍到,而又被她找到。伴隨著席迪莎翁的《我心永恒》,一行字幕出現,“阿軒,我愛你。”
良久以后,屏幕只剩下一片黑暗,黎正軒從迷茫中抬起眼睛,看著CD盒上的日期,九月七日,久久無言。正是他們冷戰的前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