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天氣預報說有雨,六點鐘準時醒來的莫桑晚批了件衣服拉開窗簾,整個外面籠罩在雨簾之中,濕漉漉的,遠處的高樓近處的樹木都有幾分雨打后的清新,散發出淡淡的清香。莫桑晚深深吸了口氣,感受這久遠的熟悉的感覺。以前最喜歡撐著一把傘走在雨中,旋轉著傘柄,看落雨一點點飛旋著出去,劃成一道道弧線散布在周圍的空氣中。
收拾好東西,簡單的吃了早餐,撐著傘行走在雨幕中,雨勢漸漸轉小,卻依舊還是中雨。夏季的雨總是雨落得飛快,砸在地上形成一個個水花。不一會兒便感覺腳上的絲襪貼在小腿上,風一吹,涼颼颼的。莫桑晚緊了緊身上的外套,還好她明智,多穿了一件小西裝外套,不然還沒走到公司就凍得夠嗆。
公交站臺下根本就沒幾個人,也是,大周六的,又是雨天,誰沒事兒會上班。莫桑晚跺跺腳,回來的踱步,站立著一會就感覺冷,可是要等的公交車絲毫沒有蹤影。以前開車倒是沒注意到公車到底準不準點,這會兒可是惱火。給出租公司打了個電話被告知最近的出租車正堵在兩公里外的路上。莫桑晚看看表,認命的嘆氣,自己也真是沒事兒找事,可以不去公司的,非起個大早,趕著下雨的日子去上班。
‘嗖’的一聲,一輛急銳的剎車聲響在耳邊,濺起了一地的水花,莫桑晚抬起頭來看是誰這么好心,能不能載她一程。白色的寶馬,車窗窗搖下,一聲冷冷的聲音傳來,“上來。”
莫桑晚聞言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黎正軒冷酷的側臉,深邃的眼眸里明顯是不耐煩的神色,“不用了,我等下搭公車就好了,謝謝!”
“上車,別讓我說第三遍!”黎正軒不耐煩的側過臉,聲音越發的冷酷,莫桑晚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黎正軒,從來他都是春風滿面,溫柔體貼的紳士男子,甚至連昨天見到的那個旁邊挽著漂亮女子的黎正軒也是溫柔多情。一時間竟無所適從。
“莫桑晚!”黎正軒看著站在外面淋著雨的小女人,一股怒氣哽在心頭,不吐不快。“還要發呆到什么時候,上車。”
“去哪兒?”黎正軒瞥了一眼莫桑晚手中抓著的包和濕漉漉的雨傘,“后邊有毛巾!”
莫桑晚還沒回過神來,自己早已坐進車里,聽到他的話才有幾分清醒,“額,公司,不用了!”
性能良好的車子伴隨著一聲尖銳的剎車聲停在路邊,還沒系好安全帶的莫桑晚差點撞上車窗,不由得在心內腹誹了一句,我又沒惹你火氣這么大干嘛!
黎正軒還沒等車子挺穩,從后面的座位上扯過干毛巾,甩到她手上,瞪了一眼不知所從的莫桑晚,“還要我幫你擦?”啟動車子,窗外的樹木飛快的劃過,成為身后模糊的影跡。
莫桑晚拿起手上的毛巾,機械的擦著自己,懷疑的問自己,這是自己認識的那個黎正軒嗎,為什么看起來這么陌生,眼中沒有熟悉的光芒,連聲音都變得這般陌生冷酷。
“我到了,謝謝!”莫桑晚看著熟悉的辦公大樓,道了聲謝,仿佛是身后有什么可怕的東西一般,飛快的拉開車門,逃也似的跑進自己的公司,坐定了才后知后覺的垂頭頓足,自己怎么這么傻,又沒有做了什么對不起他的事情,干嘛這么兇,而且自己還配合的當個受氣包,任他揉捏。
黎正軒辦完事情回家,已經十一點鐘,和朋友喝了幾杯,有些微醺。車速不敢放的太快,快要走到自家的一個拐彎的地方,看到一行人還在那里修整什么。“這路燈壞了好些天了,怎么還沒修好!”
一個保安認出他來,“黎先生,這面的路燈前些日子被撞壞了,這幾日保險公司一直在調查,所以就沒來得及修。今天調查結束,我們就抓緊過來修了。給您造成的不便還請諒解。”
“那你們忙吧,我回去了!”黎正軒要上車窗,準備離開。
旁邊的一個人也認出他來,“咦,您不就是那個莫小姐陪您過來看房的黎先生嗎!”
黎正軒也認出他來,看房的那天有碰到過他,“是我。”
那保安憨厚的摸摸后腦勺,笑笑,“莫小姐開車也真是不小心,那天我們接到其他業主的報警電話,看到車子卡在這里,可是把我們嚇得夠嗆。還好莫小姐福大命大,車子壞成那個樣子,人倒是沒怎么受傷,也真是佛祖保佑。”幾人聞到這話,也是心有戚戚焉,當然也是他們幾個人接到電話就趕過來,路燈的地方恰好靠著橋基,當時莫桑晚的車頭撞過了路燈直沖著橋基過來,車頭整個癟了下去,莫小姐整個人被安全氣囊卡在方向盤和座位之間,因為沖擊被撞得昏了過去。眾人把她拉了出來,過了好一會才清醒過來。詢問了一番才知道最近加班比較多,剛剛在車上差點睡著了,才出了事。還好沒出什么大事。車子和路燈橋都有保險公司理賠。
黎正軒聞言,急切的問道,“你確定是我認識的那個莫小姐,莫桑晚。”
“是她,剛剛還過來登記處理后續事宜,剛走沒多久呢!”另一個保安大叔接口道,“看著很有福氣的人,態度很好,剛剛還給我們帶了夜宵的。”
黎正軒又問了詳細一點的事宜,開車回家,一會兒自己的家門就在門前,想了想,打轉方向盤。不到十分鐘之后就到了莫桑晚的樓下,“在家?”
莫桑晚看著電話上顯示的名字,猶疑了半響,接通,“額,我在!”
“開門!”掛斷電話,黎正軒也恰好走出電梯,過來干什么?有什么好問的?莫桑晚隨意的擦了一下頭發,走過去看門,“你怎么來了!”
是啊,我怎么來了?黎正軒也想問自己,聽到別人說她出了車禍,第一時間就想過來看看她,可是以什么立場,前男女朋友,想想就覺得有幾分可笑。“聽說你出了車禍!”
莫桑晚側身讓他進來,“要喝點什么?”陽臺上的窗戶沒關緊,風吹過帶來一陣酒氣,“你喝酒了?那喝點冰水吧!”
黎正軒其實是第一次來她家,兩室一廳的簡單布局,一間書房,一間臥室,客廳里矮柜上放著液晶電視,白色的沙發上鋪著白色的毛毯,幾個舒適的靠枕隨意的堆在一起,她的電腦還擺在茶幾上,電腦上簡單的待機頁面,微軟的圖標來回滑動。陽臺上放著兩把簡單的藤椅,和一張小桌子,上面還有一本攤開的雜志,幾盆簡單的綠色植物擺放在角落,其中一盆仙人掌開著淡黃色的小花。
莫桑晚端著水杯從廚房出來,看著黎正軒正坐在自己素常坐的藤椅上翻前兩日看過的雜志,把水放在他手邊,“先喝點,醒醒酒。我加了點蜂蜜。”
黎正軒接過水,隨意喝了幾口,手下不停的翻著她的雜志,“你怎么看這種沒營養的雜志!”
“沒事兒打發時間罷了,你現在還不是翻得很順。”莫桑晚笑笑,拿過一塊蘋果放進嘴里。
“最近工作很累?”黎正軒放下手中的八卦雜志,看了一眼窗外暗沉的夜色,沒有一絲星光。
“恩,還好,最近接了假日酒店的案子,忙了兩周。”莫桑晚知道他想問什么,“倒是你,怎么回來這么晚?你們教授周末也要加班哦!”
“沒有,陪朋友隨便逛逛!”黎正軒簡單解釋。白天陪林傾雪逛了一天街,晚上碰到以前國中的幾個朋友喝了幾杯,鬧到十點多才回來。
朋友,是林傾雪吧,昨天也看到他身邊那個小鳥依人溫柔體貼一看就是郎才女貌般配無比的羨人組合。“哦。”
“下次開車注意點,何況大晚上的一個人也不安全!”黎正軒內心嘆了口氣。“對了,你去醫院檢查了一下沒有,有沒有覺得什么地方不舒服?”
“恩,沒事兒,大家都說我福大命大呢!”莫桑晚笑笑,也是,現在回想起來,猶自心有余悸。“放心吧,吃一塹長一智,我哪里會那么沒記性!”
“知道就好!”黎正軒愜意的整個人舒適的躺在藤椅里,“你這里弄的倒挺舒服。吹著夜風,喝著咖啡,聽著小曲,唱著歌。”
“呵呵,你那么大院子收拾一下比我這里還有舒服呢!”
“對了,我院子里想栽幾棵紫藤,梅花,你有沒有熟悉的朋友,幫我找幾棵!”
“這個簡單,我有個朋友就是做這個的,各種樹木花草都有,我等下就幫你問問。”
“看明天能拿到不,順便趁著周末就直接種上好了。”
莫桑晚任命的回到客廳翻出自己的手機,“喂,魏老板嗎,不好意思這么晚還打擾您。”
“我有個朋友想跟買幾棵樹,您明天什么時候有空,我們過去看看?”
“行,那我們明天就叨擾了哦,今天可真是麻煩您了,謝謝啊!”
“明天我們過去吧,他的園子在城郊。”莫桑晚掛了電話,抽出一張紙刷刷寫下一行地址,“這是他的地址,和聯系方式,以后有什么問題可以直接問他。”
“好。那明天吃過早飯我過來接你。”收下紙條,“你明天有空吧!”
“恩,沒什么事!”事實上她是打算去買點東西,下周去看看一位朋友的。不過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
“好,那就這么定了。”黎正軒站起身來,“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早些休息,晚安!”
“晚安。”莫桑晚送他出門,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電梯里,不由得嘆了口氣。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間,躺在他剛剛躺過的藤椅,還有幾分他身上的溫度,伸出手去,抓住一手虛無。
“我在樓下等你!”一大早莫桑晚聽著黎正軒的聲音從話筒中傳來。此時天氣初晴,陽光透過湛藍的天空,帶著幾分初升的美好。黎正軒穿著簡單的藍色休閑裝,靠著車門,一手舉著電話,一手斜插在褲兜里,整個人玉樹臨風,風度翩翩。
“上來吃早餐吧!”莫桑晚不停下手中的活,在他開門進來的同時,兩個鮮嫩亮澄澄的煎蛋也恰好放在潔白的餐盤中。簡單的餐桌上放著兩只餐盤,一碟自己做的泡菜,一碟買來的花卷,莫桑晚盛上兩碗粥,解下圍裙,笑笑,“嘗嘗我做的泡菜味道怎么樣?”
黎正軒看著熟悉的早餐,簡單的白粥散發著濃郁的香氣,碟子里的泡白菜有股淡淡的酸氣,一下子調動了口中久違的嗅覺。吃了一口煎蛋,八分熟的荷包蛋,嫩嫩的,正是自己熟悉的味道。“嗯,很好吃,比在國外的時候還好吃。”在國外的時候就喜歡她自己做泡菜,不過不知道是壇子的原因還是菜的原因,總覺得味道不是那么正宗。
“那就好!”
兩個人吃完早餐,出門時時間剛剛七點整。路上的人剛開始多起來。黎正軒開著車子一路向城郊駛去。
“你院子里不是已經種了幾棵樹的嗎,怎么突然響起來種樹了,我記得你素來不怎么喜歡擺弄這些東西的!”看著窗外飛逝而過的景色,這樣的寂靜,不由得讓人有幾分焦躁。
“恩,覺得單調了些,我還托朋友幫我弄了幾顆山櫻,本來是想移植正宗的日本晚櫻的,不過這面的條件不太適合生產,就換了本地的山櫻。過些日子就能到了。”
“哦,也是呢,聽說有綠色的櫻花呢,很漂亮的樣子。”莫桑晚素來喜歡各種花花草草,閑暇的時候最喜歡流連花叢,左弄弄右弄弄的。
“恩,那我問問,看能不能弄到!”
“阿軒?”莫桑晚頓了頓,不曉得怎么說,嘴唇咬的緊緊的,露出一層唇印來。
黎正軒從后視鏡里瞥了一眼她,“你怎么認識魏老板的!我記得你是室內設計師!”
“額,哦,有一次跟著同事聚餐,恰巧碰到的,就留了聯系方式。以后又見過幾次,一來二去的也就熟悉了。他的園子很大,有很多稀有的品種,我有個顧客很喜歡各種樹,在他那里竟然也找到了許多不曾見過的,聽說他那里竟然還有一株很稀有的銀杉,竟然能在這種地方生產的很好,簡直就是奇跡呢!”
“你覺得四季桂好,還是金桂好?”
“當然是金桂好啊!”,莫桑晚理所當然的說道。
“哦,為什么?”黎正軒挑眉,還以為她會說四季桂好呢,這樣可以四季都聞得到花香。
“你看哦,人家常說,九月丹桂飄香,自然就是金秋時節桂花才最為珍貴。而四季桂雖然是四季都能夠開花,卻很少能夠達到香飄十里的境界,最重要的是,四季常開,花中所蘊含的精華當然比不上孕育一年而盛放的芳華啦。”莫桑晚時常會有一些歪理,偏偏說的讓人反駁不得,“我記得大學時候校園里有很多的桂樹,每到了九月份十月份的時候,尤其是雨后晚上,香氣濃郁,沁人心脾,每每聞之都讓人忍不住采擷三兩只,當然啦,我這么愛花的人從來不摘的啦。相反的,路邊的花壇里常有種一叢叢的四季桂,雖然也看得到花開,但是香氣極淡,根本就讓人意識不到這面竟然還有桂花隱藏在枝椏之間。記得有一年跟著一群人去寺院玩,院子中間有兩棵很大的金桂,遠遠的就看見一樹的金光璀璨,耀人奪目。近了便清晰的看到一樹滿滿當當的金桂一簇簇的掛在枝頭,濃濃的香氣聞著很舒服,仿佛整個寺院靜謐肅穆的氛圍只是為了襯托這兩棵桂樹的遙遠而獨立。
“沒想到你還去寺院玩?”認識這么久,莫桑晚一直就是個無神論者,沒什么信仰,平時雖然會把上帝掛在嘴邊,也只是一種口頭禪罷了。
“恩,去爬山的,山中恰好有寺,順腳就進去了。反正我一不信佛,而不信道,不過很喜歡佛寺的那種氛圍,很靜心凝神。以前有很長一段時間迷梵音,每天非得聽一段才睡得著。”有一個老和尚說她很有佛緣慧根,然則注定纏綿紅塵,紛紛擾擾。
“失眠?”平時看著大大咧咧的,可是心思細膩,有些一些名不見經傳的小事偏偏能夠擾了她半日清凈。
“也不算是,主要是剛剛到國外,不太適應。過些日子就好了!”莫桑晚云淡風情的揭過,“你呢,剛出國的時候有沒有不適應?”
“有嗎?不怎么記得了!”高中剛畢業就出國讀書,還有年少的血性方剛,現在想想,好像當時的很多考慮并未那么完善。
“切!”莫桑晚撇撇嘴,“就知道你是超級生物,簡直完美到了極點!”
“恩,在你心中就是這么想我的!”黎正軒終于正視她一眼,頗有幾分認真的問,“這就是原因?”參加了婚禮,見到了一部分家人,以及觀禮的冗雜的親朋客人。
“恩,很早以前就覺得你高不可攀,不是我這種小人物可以覬覦的,所以我就心安理得的跟你當朋友,何況你旁邊的紅顏知己那么多,各個都是人中尤物,閉月羞花。我這種小人物當當朋友還可以勉強應付的來,其他的便很吃力了。”想了想,又說,“其實當時你向我求婚的時候我很感動,我也想要不就這樣一輩子算了,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反正早已熟悉的就像左右和右手,也未嘗不可。可是后來,我才明白,婚姻這種事情不是你情我愿就可以的,何況左手從來也不熟悉右手,甚至兩個從來沒有心貼心在一起過。阿軒,你從來生活在這樣的鼎盛之家,不會明白我這樣生活在貧寒之家的女人,會面對怎樣的困難與艱苦。我沒有辦法來面對你的家人,你們龐大的社會關系。我說過我很自私,自私的不愿意為任何人改變,也不會為任何人而努力適應。我……”
“住口!”黎正軒踩剎車,性能良好的車子在滑行了短短的一段距離后就停在路邊,車輪壓過一叢野草,晶瑩剔透的露珠霎時間滾落葉尖,消失在大地。
莫桑晚系著安全帶仍被沖擊的重重摔向前方,臉上一白,眩暈的感覺便一陣陣的襲擊而來。黎正軒冷著一張臉禁錮她的下巴,逼她正視于他,一雙眼睛好像淬了寒冰,仿佛從地獄而來的煉獄使者。
莫桑晚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的望進他的心坎里去,無辜的,傷心的,不舍的,難過的,決絕的,許許多多的情緒一時間堵在心口。捏著她下巴的一雙手慢慢的頹然的放下來,聲音帶著幾分壓抑的苦澀,“既然這樣,就這樣吧!”
莫桑晚怔怔的看著他慢慢的放下手,平靜無波的面容上不知怎么的竟讓她看出幾分決絕的意味,明明這就是她想要的,為什么她還這么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