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睜開眼簾，眼眸空洞。蒼白的雙唇努了努，側頭掃了一眼候在床邊昏昏欲睡的春霜和秋意，還有在外間的案幾后，單手撐著腦袋在釣魚的沈從信。
整理了一會思緒，才記起，自己是在宴席還沒有開之前病發的。
她的手，不由自主的撫上胸口，還有些隱隱不適。
心病養了那么多年，一次又一次的克服對外的恐懼，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以為再次聽到那些侮辱娘親的字眼，心會受得住，會麻木。但，當親耳聽到的時候，還是會忍不住顫抖、悲傷和痛苦。
想起項衛氏帶著‘同黨’離開的時候，那些同黨左一句右一言的諷刺娘親，貶低屬于爺爺的勇毅侯府。那般遙遠的對話自己都能聽的一清二楚，不算什么‘耳聰目明’，只不過是因為心病，而引起的過度敏感罷了。
經過這次嘗試，納蘭微泠才肯明白過來。
這是病，靠不了‘克服’控制。
“項王！”納蘭微泠說的輕巧、無力，卻重于鴻毛。
春霜迷迷糊糊醒來，就看見納蘭微泠木訥的盯著床頂發呆。她喊醒秋意，后者睜開眼睛，看了納蘭微泠一眼，暗暗松了口氣便出了里屋。
“姑娘，餓了嗎？”春霜問。
納蘭微泠神色清冷，緩緩搖頭：“我這次睡了多久？”
“有兩天一夜了。”
“阿信怎么說？”
“和往常一樣，只要休息好就無礙了。”
這樣往好的方向發展的病情，納蘭微泠記不起是從哪一天開始，只知道在睜開眼睛的時候，又是新的一天。
“現在外面是什么情況？”納蘭微泠在春霜的攙扶下坐了起來，手肘上的傷被動作扯疼了，才記起，自己假意被張氏甩過。
這會，沈從信也從釣魚中醒了，正打著哈欠，聽著她們的對話。
他似乎對自己的醫術很有信心，見納蘭微泠醒來，也沒有要去把脈會診一番的意思。
春霜神色一凜，便將情況一一闡述。
納蘭微泠面無表情的聽著，神情沒有一絲變化。
“干果還剩多少？還回去了沒有？”納蘭微泠問。
“第二日上午就送回去了，整整九個箱子。以張氏的名義退貨，那掌柜就不敢說什么。”
秋意捧著玉盆進來，浸濕手帕，再擰干了才遞給春霜。再次出去之前，才一臉可惜道：“沒想到，居然沒人吃，真是浪費了。”
“帶殼難剝的干果，那些千金小姐怎么可能會碰，寧可挨餓，也要注意形象。”春霜冷冷笑了笑，轉而又對納蘭微泠說：“姑娘，琉璃釵是環心偷出去的，老侯爺的藥也是她投的毒。”
納蘭微泠眼睛一瞇：“張氏答應給我梅園，也是她做的說客？”
“是，她向張氏證實了姑娘的話，說老侯爺稱贊她的事是真的。”
“就這樣？”
春霜確定的點頭，將手中的帕子送至納蘭微泠手上：“不過，環心投的毒并非要命，只是讓侯爺的腿痛延長時間而已。也沒有找到同黨，想必是另一個人做的吧？！”
“發現爺爺藥里有毒的那日，偷偷溜出去的人應該是她沒錯。她溜出去找的人是誰，可查到？”
“只查到她去過南院，我們的人追到一半就被她甩了。直至今日，除了那日她帶姑娘您去南院，近距離靠近過淑芳苑之外，就只與安媽媽碰過面。就是交代她去將次品填回去的那一次。”
“偷盜娘親的嫁妝，倒不如說，張氏想要偷盜的是祖母的嫁妝，典當出去，是為了泄憤嗎？偷了東西還知道用次品來充當。”納蘭微泠沉著臉冷笑：“姜，還是老的辣啊！”
“姑娘，東西被偷了多少，只有環心知曉，我們要不要把她抓來好好質問？”
納蘭微泠搖頭，一邊抹臉，一邊思慮：道：“她現在在哪？”
“還在世安苑當差，不過我們的人已經在盯著她了。”
“不用打草驚蛇，不過得提醒一下爺爺，或者華叔，他們肯定會做的比我們還周到。”
“是。姑娘，那些次品還在環心手上，想必，會在這兩天內放回去。”
納蘭微泠冷下臉：“讓她放回去，到時候再將次品拾出來。按照那些次品的模樣，派人去將真的找回來，先交給我。”
“是。東席先去著手追查與環心接觸過的人，應該快有消息。”
納蘭微泠將手帕還與春霜，一臉疲憊的窩進墊背枕上。閉上眼睛，似是閉目養神，又似在思考。
秋意回來了，手上的托盤里有小米粥和兩樣糕點：“姑娘，先喝碗粥吧！”
納蘭微泠睜眼，雙眸清明的瞅著托盤里的食物，沒有動手，卻是說：“春霜，項王那邊叫東席注意一點。”
“項王？不應該是劉氏姐妹嗎？”春霜問。
“是整個項王府才對。”納蘭微泠看向在笑，卻不作聲的沈從信，繼續道：“壽宴那天，項衛氏帶走那么多人，言語間都是嘲諷，要是沒有項王授意，一個王妃怎么敢如此放肆。姑姑是皇后，爺爺還是有從龍之功的大將軍、世襲的勇毅候。”
“姑娘說的對。可是項王府的人回去之后，只有劉妙不甘琉璃衩被姑娘收回，胡亂打罵了下人，毀了一間房屋而已。其余的人都別無動靜。”
“張氏呢？”
“遣了安媽媽立刻去如飾閣，要求打造出一整套一模一樣的琉璃衩之外，也沒別的事。但沒想到，被如飾閣的人拒絕了。”
納蘭微泠一怔：“拒絕了？！錢掌柜拒絕的？”
“不是，是如飾閣背后之人，錢掌柜稱他為公子，沒人知曉他是誰。東席說，茗樓也是那位公子的財產。”
春霜的話，應證了納蘭微泠的猜想。
她想起那日的錢掌柜，面對強權都能那般鎮定自若，說出實情，還那么明目張膽的站于勇毅侯府這邊，他背后之人一定不弱，連項王都不怕得罪。
如若不是，又怎能在這個水深的都城里，開間那么聲名遠播的如飾閣，還如此受權貴的青睞。納蘭微泠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劉妍的時候，后者很是禮貌、謙虛，還帶著些小鳥依人的模樣詢問錢掌柜：不知公子今日可在？
那般表現應該說是花癡，想必那劉妍是見過錢掌柜口中的公子了，可能還對人家一見鐘情。納蘭微泠如是想。
不是納蘭微泠故意去打聽，而是她的耳朵太過敏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