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分鐘后。
一整套精光發亮的理發工具鋪開在顧深面前。
各種各樣的剪刀,大大小小有十幾把。
后來經過艾亦沉介紹,她才知道那些剪刀分別叫平剪、牙剪,花紋剪刀等等。
“哪兒弄這么多剪刀?”顧深略一思索,小心翼翼問,“你該不會……要給我理發吧?”
艾亦沉點點頭,“新部門、新形象、新氣象。”
不要。
誰知道他手藝怎么樣?
萬一不怎樣……
顧深把腦袋搖得像撥浪鼓。
“我發型挺好的,就不用勞您費心了。”
艾亦沉抽出一把剪刀,用拇指擦拭著刀身。
“我曾經是當一名理發師,開過一段時間的理發店,而且奪得過國際美容設計師銀獎。”
他說著,剪刀在手指間靈活而快速的轉動,銀色的光澤在修長的手指間熠熠發光,看得顧深心驚肉跳又眼花繚亂。
動作的最后,剪刀乖巧的被他窩在掌心里。而這期間到底轉了幾圈,顧深沒看清。
不過,這一套行云流水的動作下來,顧深立刻被唬住了。
二十分鐘后,書房里。
洗過頭發的顧深坐在轉椅上,艾亦沉坐在她身后,幫她剪頭發。
兩個人都沒說話。
伴隨著一陣陣細微的“咔嚓”、“咔嚓”聲,掉落了一地碎發。
中午的陽光打在書房南墻,投出二人親密的身影。
顧深歪著腦袋看去,好像她靠在他身前一樣。
“別動。”
艾亦沉再一次掰過她亂動的小腦袋。
顧深保持著他調整好的姿勢,一動不動。
書房里沒鏡子,艾亦沉又不肯告訴她,顧深只能通過地上發絲的長度,猜測他幫自己剪的發型。
顧深撿起一根掉在手臂上的發絲,
這……肯定不是稍微修一修。
“嗯……你不會想毀了我的發型,然后襯托你的美貌吧。”顧深調侃。
“我對美貌不感興趣。”艾亦沉冷冰冰道。
“……”
開個玩笑而已,干嘛這么冷冰冰的。
顧深自討了個沒趣,皺皺鼻子,看向地面。
艾亦沉手下不停,修長的手指偶爾觸碰她脖頸皮膚,像蜻蜓點水一般,在她細嫩的皮膚上落下一圈圈漣漪。
“你為什么要當理發師?”顧深問。
“幫助人們變漂亮的職業,很美好,不是嗎?”
“這么美好的職業,你為什么又放棄了?生意不好做?”
這話帶著濃濃笑意,似在嘲諷他商人本色。
艾亦沉停下剪刀,抬起頭,微微嘆了一口氣。
“得獎以后,找我理發的人從二樓排到院子里。”
這么說,他還真當過理發師。
“那你還挺累的。”顧深調侃。
“我只想為真正需要理發的顧客理發,但是那么多的人我區分不出來,加上姑姑反對,我就改行了。”
艾亦沉說得隱晦,可顧深還是敏銳地發現這里面的關鍵之處。
“找你理發,又不是為了理發,那還能是為了什么?”
“你猜?”
語畢,艾亦沉又繼續手上動作,翻飛的剪刀在投影在南墻好像一只翩躚的蝴蝶。
顧深猜了好一會兒,什么挖墻角,學習高超技術,體驗全新造型等等,都被艾亦沉一一否定。
這也太難猜了!
“你就告訴我吧。”顧深認輸。
“那些人要求我為他們服務,理發只是借口。”
???
顧深扭過腦袋,敏感地覺得這個“服務”不是單純的服務。
“艾總,您可否再詳細一點?”
“別動。”艾亦沉再次按下去她的腦袋。
剪刀聲響起的同時,艾亦沉的聲音也跟著響起。
“也就是說,他們來找我,為的不是自己的美貌,而是……我的美貌。”
啊???!!
顧深驚訝極了,她猛地回頭。
艾亦沉沒辦法,只得停下剪刀。
“他們覬覦你的……”顧深盯著那張人神共憤的俊顏,欲言又止。
“沒想到吧。”艾亦沉自嘲笑了一下,笑意在嘴角打個轉,立刻消失。
“你怎么發現的?”
艾亦沉垂下眼簾掩去眼中的譏諷,語氣輕松道,“他們會在理發的時候要求我做一些過分的動作。”
“過分的動作?”
顧深實在想象不出,理個發還能有什么過分的動作。
“就是……撫摸、按摩一類的。”艾亦沉想演示給她看,抬起手在顧深身前比劃了一下,忽然尷尬不已。
寬大手掌在空中停了一瞬,驀地收了回去。
壓抑的氣氛忽然凝固,兩個人同時別開眼。
陽光強烈,灰塵在光線里跳動。
墻上的影子像被上了時間的鎖,全都一動不動。
“呃……呃……確實挺過分的。”
十秒鐘后,顧深尷尬笑笑。
“你不會拒絕他們嗎?”
艾亦沉直起身,把剪刀放回到桌上的工具袋里,之后靠坐在桌旁,一手抵住桌面,一手隨意抽出另外一把剪刀。
手腕一翻,剪刀落進掌心。
他出神地盯著掌心里的剪刀,低垂的劉海遮住眼睛,看不清表情,好像透過那把剪刀看到了什么。
好一陣,才淡淡開口。
“如果我拒絕,他們就投訴我。一開始老板還幫助我,但這種事每天都發生,他們又不愿意失去顧客,干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這樣的顧客黑人居多,也有少數白人和ABC,我后來不肯為黑人理發,老板就控告我歧視。”
“這,這也太沒天理了!”顧深又是震驚,又是氣憤。
艾亦沉笑笑,沒說話。
他伸手想把她的椅子轉回去,可顧深不干,椅子轉了一圈又自己轉了回來。
“你可以換一家理發店或者自己開理發店啊?”她說。
“我試過,但是因為我獲過獎,個人信息都公開出去過,他們很容易就能查到我。”
“這些人也太無恥了。”
顧深氣憤不已,“如果專心理發,堅決拒絕其它動作呢?”
艾亦沉抬眸看了她一眼,又低下頭玩手中的剪刀。
“我曾經想,為了自己喜歡的職業忍耐下去。可是后來我發現,即使那些人坐著不動,眼神里也全是猥瑣齷齪的欲望。”
艾亦沉神色自然,語氣平淡,可是顧深卻從里面聽出了無奈和嫌惡的味道。
“這曾經是我最喜歡的一把剪刀,鋒利、精致、趁手。”他把剪刀立起來,刀尖朝上,像凝視一把獲得過勛章的軍刀。
“只是可惜,它現在配不上你。”
隨著他的話,顧深也凝神看向那把剪刀。
沒什么特別啊。
況且,一把理發剪刀而已,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
可艾亦沉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顧深頭皮發麻。
他望著錚錚發亮的刀尖,笑容詭異,表情邪肆。
“你知道嗎……”他口吻輕淡,“這把剪刀曾經沒入一個惡心的黑人脖頸。”
“……”
這剪刀……殺過人!
顧深一個激靈,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