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了話，皇上鄭重其事許下了承諾。他想讓宸妃晉升為辰貴妃，晉升典禮就在下個月十五圓月時舉行，到時候我的公主加冕典禮也會如期舉行。承諾許下之后，他不容我們反駁和拒絕，他只說：“你和禹辰想一下，準備一下，下朝的時候，請在鐘思門等朕，軒凌風他們回來了，朕下午想要休息，和他們好嗨吃一頓。”

皇上走了。

送他去上朝的大隊人馬也走了。

錦樂宮瞬間空了許多，凋零了似的，整座宮苑顯得疲倦不堪。

宸妃娘娘看著我，笑了。“快回去吧，再睡一會兒，瞧你，多好看一雙眼睛呀，掛著兩個黑眼圈。”

我謝了宸妃娘娘，從屋里退了出來。

我真是累極了。

一出門，我立刻往新月小筑走，走得快極了，逃命似的。

我剛走到竹叢，就看見了喜兒。

我鼓起最后一點力氣，大聲喊她：“喜兒，喜兒，你在門外做什么呀，怎么不進去。”

我跑向喜兒，喜兒也跑向我。

跑到了彼此的近前，我倆心有靈犀地抓住了彼此的手。

我說，“我想死你了。隔了一天，如隔三秋。”

喜兒則說，“中午，我想跟你一起去鐘思門。”

咦？

我退了一步。“喜兒，我今天好累呀，大早上就起來了。我一點都不想起床。對了，你好些了嗎？哎呀，你手上是怎么了？”

喜兒低頭看了一眼左手。

“哎呀，我沒注意，怎么流血了？”

我顧忌她安慰，拉著她進了新月小筑。“素心，鴛鴦，你們先出去吧。”

素心和鴛鴦兩人出去之后，我找來了絲巾為喜兒纏手。

我手慌腳忙的，纏了好半天才纏好。

喜兒看著，一言不發。

只等我弄好了之后，才寬慰道：“小姐，天還沒亮呢，你趕快睡一會兒，今天估計事兒多呢。”

我點點頭，道：“但我可能睡不著了。我只想躺著。一會兒天亮了，還得去太后那兒請安呢。”

喜兒有些奇怪。“要請安了？”

我走到床邊，力氣全無，躺下了。“皇上走之前剛說的，說是只要把太后搞定，其他人都好說。”

喜兒哦了一聲，無話了。

中午，趙公公派人來找宸妃娘娘和我的時候，我們正在太后娘娘那里。

太后娘娘是個近視眼，看不清楚人，每每要觀察別人，就要湊得很近，很近，幾乎整個人都要撲倒她鼻尖上才行。也正因如此，她不記得人。宮里的幾個老資格的娘娘，她是記得的，而那些被前朝大員安排進來充數，給母家做嫁衣的美人呀、昭容呀、選侍啊、淑女啊，之類的，就根本記不得了。宸妃娘娘一路上就提醒我說：“如果你要來看老祖宗，你就定下日子，隔三差五就來。別想那些花呀朵呀的，來了一次，知道老祖宗脾氣了，就偷懶不來了。”

我點點頭，然后說好。

我們說好，便一起跨進了老祖宗的慈寧宮去了。

當時老祖宗正在聽愛情小說。

是她專門培養的幾個能說會道的小宮女念給她聽的，這是她每天上午的必修課。

她聽完了，還想聽時，宮女提醒她，有人來了。

“是誰來了？”

宸妃娘娘立刻回答。“是我，老祖宗，我是杜涼音。”

老祖宗笑了。“哦，我就知道是你，上次送我的桂花糕還沒吃完呢。”

宸妃娘娘也笑了。“今天我可不是送桂花糕來的，我給你送了個人來呢。”

宸妃推了我一把。

我整個人仿佛赤裸裸，光溜溜，站在了老祖宗前面。

不知怎地，老祖宗見了，十分驚奇，半晌說不出話來。“哎喲，這是，這是，這是語嫣嗎？”

宸妃娘娘笑了。“不是語嫣，語嫣嫁人了，嫁到遠方去了。這是禹辰，禹辰公主。”她看了看我。說，“這是十七弟的孩子，十七弟今年春末時不幸去世，我看這孩子被一大家子姨娘、哥哥、姐姐圍著，人實在可憐，于是就請求皇上把她帶到了宮里撫養。”

老祖宗一聽，“哎喲，還是你心善呀，涼音。”

雖是這么說，可轉過臉來叫我，還是喚了一聲語嫣。

“語嫣啊，你嫁出去了？”

我看看宸妃娘娘，宸妃娘娘笑著。“你就順著她吧。”

得到了應允，我大著膽子說話了。“老祖宗，我還沒嫁呢。”

老祖宗雙眉一挑。“還沒嫁，今天幾歲了？”

我答：“十四了，過了明年春天就十五了。”

老祖宗笑了。“喲，那不還早嘛。那么，有喜歡的人了嗎？”

我看看宸妃娘娘，這次宸妃娘娘替我答了。“禹辰現在還不是找對象的時候呢，等再過一兩年吧，至少得明年吧。”

老祖宗一把抓過宸妃娘娘的手。“歲月如白駒過隙，很快就過去了，等你們兩人到了我這個年紀呀，就知道一切都來不及咯。”

老祖宗這一番話，讓我十分驚奇。

我仔細看著她的臉。

她的頭發全白了，眉毛卻還是濃密烏黑的斜八字眉。

她的眼睛有些斜視，左邊的眼珠子緊緊壓在了眼角上。

她個子不高，大概只有十三、四歲小孩子這么高。

她的背早就佝僂了。

但不知為何，我發現，她越說話，我就越著迷。她越是迷迷糊糊，我就越覺得秘不可測。

她身上有種神秘的吸引力，讓人情不自禁想靠近。

我很好奇，于是就問了她的日常作息。

老祖宗哈哈一笑。“聽那些討厭的小說唄。”

還沒等我回答，老祖宗又說，“如果你想聽，我們可以一起聽呀。”

我看看老祖宗，看看她身邊的宮女，又看看宸妃娘娘，我的目光在她們三個身上轉了一圈，又轉了一圈，我不知道我在做什么，我覺得，我大概在找尋救兵，或者，想找一個人來掐掐我的胳膊，證明這一切都是真的。

是真的嗎？

老祖宗喜歡你，宮里的流言蜚語就壓了一頭。

老祖宗的喜歡，這么容易得到嗎？

我低了低頭，心里一團亂麻。

那么，我真的要來陪老祖宗聽書嗎？

她會不會在開玩笑呀，她記憶力不好，會不會今天說了，明天就忘了呀。

正在我糾結之時，趙公公派來的小徒弟找到了我和宸妃，說是皇上已經下早朝了，正和軒凌風他們在鐘思門附近散步，待請娘娘和公主過去。

宸妃娘娘聽了，立刻就起身了。“老祖宗，我們改天再來看你。”

說著就要轉身離去，卻只聽老祖宗輕輕提了一句。“怎么不叫我一起去呀？”

宸妃娘娘大吃了一驚。

“老祖宗，我們要去給軒凌風接風，你也要去？”

老祖宗深吸了一口氣，一本正經，說：“是呀，好久不見語嫣了，我想陪她一起走走。”

老祖宗真是個有決心的人。

此時，她又發話了。“語嫣，你過來，讓我挽著你。”

我有些呆滯，宸妃娘娘懟了我一下。“老祖宗叫你呢。”

還沒等我回過神來，老祖宗的小臂已經伸到了我的臂彎里。

走吧。

老祖宗說走，沒有人敢靜坐不動。

等我們到了鐘思門，所有看見我和宸妃娘娘的人都張大了嘴，瞪大了眼睛，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

皇上趕緊迎了上來。“老祖宗怎么來了？”

老祖宗撅起了嘴。“怎么，你們幾個相約吃飯看戲，我就不許跟著享受享受啦？”

皇上一時窘迫，說不出話來。

宸妃娘娘趕緊打圓場。“老祖宗怎么不能來，老祖宗是宮里最自由快樂的所在，想做什么，都隨心隨意，多么好。皇上，這是給你做榜樣呢。”

老祖宗對宸妃娘娘的話很受用，不一會兒，就喜笑顏開了。

我看了看周圍，在水缸后面看見了喜兒。

我十分驚喜，趕緊招手。

招完了手，才先斬后奏，向老祖宗報告：“老祖宗，我的婢女來了，我能讓她過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