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暮煙面前擺方著鳳冠霞帔，鳳冠攢珠疊翠，金光閃閃，寶氣森森。霞帔銹工精美，顏色以大紅為底色，層層疊疊套著黃色，金色，淺藍，白色，復雜又和諧。這種裝扮在前朝原是只有皇后用得，如今官家及民間富戶也流行起來了。一把透亮的銅鏡前，季夏正和梳頭最好的婢子一起忙前忙后。鏡中的人端莊美麗，紅艷的櫻桃小口飽滿欲滴，彎彎的柳葉長眉風情萬種。十幾年來，她從未如此盛裝示人，今朝如此是為了——成親。

“小姐怎么一句話不說呀，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莫不是害怕了嗎？”

“今日起的早，現下有點困了。”

“沒聽說成婚還有困的。”

“現在你聽說了吧。”

“迎親的隊伍已經近了。石安在院墻內已經隱隱能聽到嗩吶聲了。”

“傷口撒鹽那？”

“早做準備貝!省得一會兒有人遲遲不愿上轎。”

準備？馮暮煙默默嘆道，該準備的這兩個月都準備好了，還有什么可準備的。昨晚二嫂的確來了，低低密密地說了好些忠腸的話，最后方臉色微紅地說：“額，是夜如果將軍要怎么，千萬不要違拗他……”怎么倒底是什么，二嫂倒底還是沒有說清。

“季夏，我這一上轎就是嫁出去的人了。我的人生真真要發生突變了。”

季夏也似有所悟，眼圈一紅，又不好大大方方地哭，只得把眼一瞪憋回了淚水道：“小姐別怕，季夏是要一起跟著小姐的，有什么事只管和奴婢說，解決不了了就回來找老爺。”

“嗯嗯。”馮暮煙被說的一笑。空落落的心似乎也釋然了一些。“小姐，妝都畫好了。”

季夏一語剛完，只見母親已經進來了。馮暮煙連忙起身，被母親快步上前雙手按住肩膀坐回椅子上。母親端詳了一會兒，笑道：“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娘希望你喜氣洋洋地出嫁，和和美美地過日子。”

“女兒懂得。”

長長的迎親隊伍，震天的嗩吶。對對大紅箱子，各式嫁妝。

鮮衣駿馬，一代名將蓋世無雙。閉月羞花，傾城佳人一朝出嫁。

親迎結束，馮暮煙被引入喜房內。各處結著紅綢，貼著大紅喜字。紅燭高燒，燭影搖曳，兼又熏著明貴的御賜百合香。一切都隆重而合乎禮儀。

唯一不合時宜的是趙佑年，一杯一杯喜酒下肚。眼見時候不早，依舊沒有起身離席的意思。直待左右好友都勸：“將軍大喜之日，莫要喝得大醉了。”趙佑年自己也怕行為有異，引起眾人猜忌，皇帝賜婚焉有不尊之禮？遂笑笑起身，辭了眾人，穩穩地走向喜房。眾人都道：“倒底是將軍，飲了這許多酒，還能行動自如。”

趙佑年進入喜房見新娘蒙著蓋頭坐在床上，拿起桌上備著的秤稈揭去蓋頭。只見一張小臉艷壓桃花，修長的細眉下一雙美目流轉，不喜不怒亦含情。他的心忽然蕩了一下，征戰十年，從沒有一個女子如此近距離地出現在他眼前。她從今日起是他的正妻，也可能是他殺父仇人的女兒，讓他如何是好？

“睡吧。”他干巴巴地說道。走開了幾步，除去身上的吉服，脫掉靴襪，只剩貼身的中衣來。

依稀可見他勁瘦的腰腹，寬闊的肩膀和長直的雙腿。接著他搬來幾把椅子并在一處，躺上去，就閉目無言了。

馮暮煙見他如此行事，一時摸不到頭腦，今晚她本自緊張異常，看起來倒是自己多慮了。而這事情似乎不該這樣的。剛剛他走近的時候，能聞到一股濃重的酒味，眼神也怪怪的，這般躺在椅子上一醉不起，是身體不適還是有其他原因？頭上的鳳冠足足有三斤重，帶在頭上實在難受，伸手除去，長出了一口氣，頓覺輕松了不少。這也好早晚了，必須得躺下休息休息才是，忙碌了一天，總歸沒有出什么岔子。雖是新郎躺在椅子上離譜了點，總歸不是自己的什么錯，何必執著于此呢。干脆把披肩外袍也脫了，睡得舒服些！邊動作邊看向趙佑年，好呀，那家伙動也不動，眼也不睜，倒是讓人省心了。

啊喲一聲放松倒在床上，不一會兒就進入朦朦朧朧的狀態。沉睡前模糊的一點念頭是，自己或許應該長點心，想想為何如此。一個疲累又害怕，一個大醉又怪怪的不言不語，想必我們都有苦衷吧……嗚嗚嗚……呼呼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