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四更將瀾,趙佑年才處理完一天的事務。簡單洗漱了一下把身子平放在床上,真是有點累了。不同于打仗的疲憊,事情涉及到全家的血海深愁,讓平素一慣冷漠的他也多了幾分焦心。
合目平躺了一個時辰,整衣起床,又是新的一天,紅日即將升起。
清理河床的工事還得繼續。
迎面碰見張之遠和一個手里拿著賬本子小士兵。二人都停下腳步,問了句:“將軍好!”
“好早。”趙佑年回道,眼見賬本,記起她昨晚扭傷了腳,于是問:“賬本誰送來的?”
“是季夏剛剛交給我的。說是夫人的腳略腫一點,沒什么大礙休息一日就好。先把賬本交出一天。”
“去吧。”
趙佑年轉身回到屋內,想了想敲了敲里間的門,“可以進來嗎?”他問道。
“門沒栓,直接進來吧。”是馮暮煙的聲音。
推門進去,只聽她說道:“這么早起來,好像你昨天回來很晚啊。我特意囑咐季夏側門出去,就怕打擾你。”
“無妨,下次盡管隨便。腳好了嗎?”
“小事。倒是季夏說的事情比較重要,她從那個受傷的中年女人那里得知去年修筑河道水閘時,巨石扎死了好多人,其中就有她丈夫。雖說人命關天,這里的太尉卻沒有如實上報,只讓書吏記載死了兩人,受傷人數更是忽略不計。民間謠傳太尉貪了撫恤銀子。因為即便死了人家屬也不過得了十兩紋銀。僅夠莊戶人家半年的費用。”
“有這等事我不會置之不理。待調查清楚了再說給你聽。休息吧,不要走動。一會兒讓石安找赤楊要點跌打酒老來揉揉。”
“不用麻煩了,我也帶了藥的。”
“用我的藥傷好得更快些!”他的語氣不容質疑。
“嗯。”
書吏?他心思一轉確實可以悄悄找幾個來問問。
“叫冷鋒來。”他一出門就對隨從說道。
士兵領命而去。
片刻冷鋒應招而來,趙佑年附耳交代幾句。
冷鋒頻頻點頭,匆匆而去。
至傍晚不但有兩個書吏,還跟著一個仵作一并拿著兩份尸格前來。
趙佑年撇下書吏先問仵作:“為何兩份?”
仵作氣苦只得回道:“大人真的不管我事啊!那是去年的清明,下著小雨,小人正好當差。守了大半天都沒事,誰知酉時剛到就有衙門里的兩個公差急急趕來,讓我去工事現場去驗尸。”
“是以你就幫那太尉作了假,弄了一份存檔的騙人尸格?”
“是,不,不,小人也是沒有辦法才答應。畢竟在江州城內誰敢惹怒太尉呢?可小人現場一看,饒是平時總見尸體,也不由得頭皮發麻,那些人死得太慘了。大石滾落速度太快,有的人被軋到頭,有的人被扎軋到肋骨傷了內臟,更有人被軋到雙腿,因為沒有及時止痛,生生痛死的呀!”
“現場這么慘重不能你一個仵作吧?沒有一個有異議?”趙佑年又問了一句。
“小人不敢撒謊,就我一人。事后知曉這次事故只上報死了兩人。”仵作回道。
“小人也可證明,確是單單記載傷亡兩人。”書吏說道。
趙佑年依舊不理書吏,而是繼續問仵作:“你的兩份尸格是怎么回事?”
“七日后就是下葬的日子,尸體都寄放在義莊,也不知道太尉用了什么手段,所有家屬都沒有來鬧,太尉本人也沒有來,所以小人又從新一一驗過,做了一份詳細的尸格。為的就是有朝一日事敗,小人也有個說法,那百十來號人死得太過冤枉。”
“拿過來。”
仵作伸手往前一遞,仿佛扔出一個燙手山芋一般,送到趙佑年面前。
趙佑年接過來看了一眼,只見一眾人名排列滿紙,記錄著各個致命傷處,XXX頭部扎扁,XXX多處骨折,XXX內臟受損等等。
抬眼寒光一掃兩個書吏,兩人嚇得全身發抖且異口同聲地說道:“將軍,可不關我們的事啊,都是咱們太尉所辦,小人不敢不從啊將軍!求將軍看在我們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且又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不得不在衙門混口飯吃,饒了我們吧。當時的情況下得罪了太尉,不但小命不保,一家老小也沒了指望。”
趙佑年一瞪眼,倆人嚇得忙住口。
“此案苦主沒有告過?是誰受理的?”趙佑年問。
“回將軍,有告過,是知州李大人處理的。”一個書吏答。
趙佑年點點頭,向張之遠看去。
張之遠即刻明白,接過尸格,“我明日早起就去。”
“嗯。”趙佑年又一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