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重視合方萃要
一、合方的臨床意義
合方是兩首或兩首以上方劑的組合,形成合方或曰大方。
合方的臨床意義在于各展其長,互制其短,更能使方證對應,提高臨床療效,因而特別適合于數證并存或病機兼夾的復雜病情。合方較一病(證)一方的模式更能體現辨證論治的原則和個體化治療的優勢,因而能在臨床中發揮重要作用。
合方大致有以下幾種情況:經方與經方合用,時方與時方合用,經方與時方合用,專方與專方合用,專方與經(時)方合用,經方、時方或專方與單(驗)方合用,甚至經方、時方與專方合用,或經方、時方、專方與單(驗)方合用等。其中重點在經方與時方合用和專病專方與經方或時方合用(即辨證論治與辨病論治相結合)。
合方法中有法,方中寓方,其綜合作用可適應復雜、疑難病情的需要。這種合(復)方治病,古已有之。如《傷寒雜病論》中小柴胡湯與桂枝湯合方治療“太少合病”,即是其例。近代名醫冉雪峰對一歷時4個月的中風,用《金匱要略》風引湯、百合地黃湯、《普濟本事方》白薇湯、珍珠母丸、《太平惠民和劑局方》琥珀壽星丸、《外臺秘要》鐵精散等數方化裁,古今合參,終至病愈。董氏認為,選藥處方時將辨證、辨病與單(驗)方三者相結合是姜春華教授臨床療效卓著原因之一。可見,臨證之際,是單用經方、時方、專方抑或單(驗)方,還是運用合方,當相機制宜,以切合病情,提高療效為主。
(一)經方與經方合用,拓寬了經方的運用范圍
例1:趙某,女,43歲,1969年6月22日初診。患者發病月余,住院6天,中西藥治療效果不佳。會診時臥床不起,自訴心慌,稍有響聲則發作;自覺有氣從心下直沖咽喉,噯氣數聲而止;心下痞滿,按之則覺疼痛;巔頂疼痛,時吐涎沫;因嘔吐而致日進飲食僅150g左右,口干苦,欲熱飲而不多,大便秘結。舌淡苔薄黃,脈細數。據證擬用:黃連、瓜蔞、枳實、吳茱萸、法夏、地龍、黨參、炙甘草各10g,桂枝、生龍骨(另包先煎)、生牡蠣(另包先煎)各15g,生姜3片,紅棗10枚,每日1劑。6月25日復診:訴服藥3劑后頭痛大減,吐涎已止,心下滿痛消失,氣不上沖,心慌亦有好轉。效不更方,再服2劑后僅覺倦怠乏力,食納欠佳,繼用四君子湯加味而愈。
例2:黃某,女,12歲,2000年4月16日初診。其母代訴:6歲時開始手足有汗,但胸腹及頭部無汗,炎夏亦然。伴手心脫屑、瘙癢,搔之則滲出白色或黃色水液。舌紅少苔,脈沉細。形體瘦弱,動輒感冒,各種檢查無異常。治擬調和營衛,佐祛風勝濕止癢,方用桂麻各半湯加味:麻黃、桂枝、炙甘草各6g,白芍、杏仁、地膚子各10g,生姜3片,紅棗10枚。服上方3劑后,全身微汗出,諸癥若失。
例3:程某,男,52歲,2000年5月8日初診。訴幾天前夜半突發恐懼驚叫,醒來眼前似有所見,以致起坐,稍后閉眼即心慌、恐懼不安,睜眼則無不適。如此數夜,以致次日神疲倦怠,萎靡不振。平素多夢,甚則噩夢紛紜。視其舌質淡紅,脈弦而沉細。此乃心肝血虛,神魂不安所致,擬桂枝甘草龍骨牡蠣湯合桂枝去芍藥加蜀漆牡蠣龍骨救逆湯加減:桂枝、龍齒(另包先煎)、牡蠣(另包先煎)、炙甘草各10g,酸棗仁30g,生姜3片,紅棗10枚。3劑。11日復診,訴服藥當晚恐懼感大減,次晚已安睡達旦。
按:經方的特點之一是針對性強,正因如此,只適合于病機較單一的疾病,加之數量有限,故有運用范圍狹小、適應面不廣之短。當患者病危證重時,病機并非單一,往往數證并存,以致出現單用一首經方不能勝任的情況。為此,余常將經方合用,寒熱并投,攻補兼施,氣血同調,合數法于一方,拓寬了運用范圍,適應了病情需要,從而每愈疑難病證。
仲景在《傷寒論》中有將兩方合用之例,如桂麻各半湯、桂枝二越婢一湯、柴胡桂枝湯等,為后人將經方合用擴大應用范圍作出了典范。例1“氣從心下上沖”,為心陽虛所致奔豚,故用桂枝加桂湯平沖降逆;去芍藥者,因礙于心下痞滿;巔頂疼痛,吐涎沫,為肝寒犯胃,故用吳茱萸湯溫胃暖肝,降逆止嘔;心慌驚悸,為心陽虛的表現,故用桂枝甘草龍骨牡蠣湯溫通心陽、潛鎮安神;心下痞滿,按之疼痛,伴見便秘、苔黃脈數,此乃痰熱結胸所致,故用小陷胸湯加枳實清熱滌痰開結。寒熱并見,正虛邪實,病機復雜,如用一首經方單治一個病證,則勢單力薄,顧此失彼,難以奏效;而多證兼顧,數法并用,則能達到互相協調、增強療效的目的。故治療時,本著有是證則用是藥的原則,數方并用,溫陽補虛與清熱滌痰并進,克服了單一經方的局限性,適應了寒熱并見、虛實并存這種復雜病情的需要。以上四首經方組成合方,藥味雖較雜,治法卻不亂,仍然“謹守病機”,既體現了經方運用的原則性,又克服了經方單獨應用而適應范圍狹小之弊,能適應病情復雜的需要,可最大限度地提高經方應用的靈活性和有效性,從而取得了較滿意的療效。另如寒邪直中太陰、厥陰之腹痛下利(急性膽囊炎)用理中湯、吳茱萸湯、四逆散合方加減,亦獲得了痛除瀉止的療效(見本章第十二節“辨證論治窺識”)。
例2麻黃湯與桂枝湯兩方合用而小其制,即桂麻各半湯,是仲景已有之成例,只不過彼為外感,此則用來治療內傷。患者動輒感冒,手足有汗,但頭及軀干無汗,此乃風邪郁于肌表,營衛無力抗邪之故。仲景對中風有汗用桂枝湯,傷寒無汗用麻黃湯,因而后人把“有汗不可用麻黃湯”、“無汗不可用桂枝湯”之說,幾作定論。但對表有小邪,營衛已弱者,不用麻黃不足以解邪閉,不用桂枝不足以和營衛,仲景取二方合用,小變其制,既能小汗以祛其邪,又能和營衛以護正氣。本案邪郁肌表而軀干無汗,當以汗出;然動輒感冒,手足有汗,營衛已弱則不可汗,故并非單一的麻黃湯或桂枝湯所能勝任。況且舌紅,脈沉細,提示營陰不足,亦不可峻汗。仿仲景意,用桂麻各半湯調和營衛,微汗祛邪,既克服了各自的局限性,又適應了病情的需要。手心脫屑提示營陰不足,瘙癢、搔之滲液乃風濕久郁肌表之象,故加地膚子祛風勝濕止癢。藥證相符,故數年之疾能取效于數劑之間。
心主血藏神,肝藏血寓魂,心肝血虛則神魂不安,故夜半驚恐、心悸。《傷寒論》第118條桂枝甘草龍骨牡蠣湯原治心陽受損、心神浮越而引起“心悸、煩躁”之證,第112條桂枝去芍藥加蜀漆牡蠣龍骨救逆湯,則治“亡(心)陽”而致的“驚狂,臥起不安者”。這兩條均為心陽受損之證,但證候有輕重之別。例3之夜半驚恐介于心陽虛之煩躁與亡心陽之驚狂兩者之間,較煩躁為甚,而較驚狂臥起不安為輕。患者平素多夢,甚則噩夢紛紜,再觀其舌脈,提示心神不安,已累及于肝,致肝血不足,神魂不安而驚恐。故治療上仿兩方之意加減:取桂枝、甘草相配以復心陽;去龍骨而改用龍齒重在安魂,適應了病情輕重變化的需要。肝血不足,故加棗仁以補肝養血安神;姜棗補中焦,行營衛,以利心陽之恢復;因無痰濁故去蜀漆。諸藥合用,復心陽,養心陰,補肝血,安肝魂,故收效較好。另如小柴胡湯、四逆散與芍藥甘草湯合用治療腰痛(參見本章第六節“二、常用經方驗案舉隅”)。可見,經方通過合用,其適應范圍擴大。
(二)時方與時方合用,克服了時方的纖弱之弊
例:舒某,男,21歲,2005年1月21日初診。因支氣管哮喘和右下肺炎住院14天,經用消炎、止咳平喘和激素類藥物后,癥狀減輕而出院。然近3天來,每至傍晚即發熱(39.5℃),惡寒,咳嗽,時吐少量黃痰或清稀白痰,喉癢痰鳴,口干欲熱飲不多,納呆,胸閉,喘促,少氣,全身酸軟乏力,夜不能平臥,平臥則咳嗽不止。診見面色不華,舌紅苔薄黃,脈細稍數。據證擬用:熟地、仙鶴草、桑白皮各15g,炙麻黃6g,當歸、杏仁、茯苓、陳皮、法夏、柴胡、白術、白芍、地龍、百部、瓜蔞仁、炙甘草各10g。每日1劑,3劑。1月24日復診:發熱已退,咳嗽次數減少,已不喘促,夜能平臥,少氣感消失,視其口唇起痂,面已紅潤,脈細。守上方去桑白皮,加沙參10g,3劑。1月27日三診:稍咳,痰少色黃,舌質淡紅。改用金水六君煎加百部、川貝、山藥、沙參以善后,經隨訪已愈。
按:時方與經方相比,有針對性不強和力量纖弱之不足,故余臨證時常將時方與時方合用,以克服這一不足,從而適應病情的需要。上例腎虛咳喘兼表證,如單用金水六君煎,則表證不解;若僅用三拗湯,平喘之功亦嫌不足;倘只用五柴胡飲,則未能兼顧腎虛之咳喘。當此正虛邪戀、表里兼見、病機復雜之際,單用某一時方則過于單弱,難免顧此失彼,因而非合方不能勝任。發熱惡寒乃表證仍在,神疲乏力、脈細乃氣血虧虛之象,故用五柴胡飲益氣養血解表;咳嗽痰少色黃或痰多清稀色白,伴胸閉、納呆等癥,此乃肺腎虧虛、痰濕內蘊之象,故用金水六君煎補益肺腎,祛濕化痰;因喘促不能平臥,乃風寒襲肺、肺氣上逆,故用三拗湯,既能宣肺平喘,又能助五柴胡飲解表。三首時方合用,據證適當加味,克服了單用某一時方的纖弱之弊,因而取得了較好的療效。
(三)經方與時方合用,達到了互制其短的目的
例:舒某,男,56歲,1992年2月9日初診。3天前發現右手足痿軟無力、麻木,伴語言謇澀,口流清水痰涎,口眼
斜,伴胸悶、發熱,大便已5日未行。經治療諸癥不減。現臥床不起,右側肢體淺感覺明顯減退,右上下肢肌力為“0”級。視其形體較肥胖,舌淡紅,苔黃膩。此為氣虛血瘀,且兼氣滯痰阻,據證用補陽還五湯,并加入四逆散和二陳湯。處方:生黃芪50g,赤芍15g,當歸、牛膝、法夏各12g,柴胡、枳殼、桃仁、川芎、陳皮、地龍、茯苓、石菖蒲、遠志各10g,紅花、炙甘草各6g,7劑。2月19日復診,發熱已退,頭痛、語謇、流涎、口
均有顯著減輕,右手足較前有力,已能倚杖行走數步。守方7劑。三診時言語吐詞清楚,流涎消失,口不
斜,已能持杖穩步行走。守方加減,繼服15劑而愈。



按:經方組方嚴謹且針對性強,但有適應面不廣之不足;時方則有靈活多變、照顧面廣的特點,但不免有“單弱”之嫌。劉渡舟教授認為,“如把經方比做母親,是方之源,時方則如同子孫,乃是方之流也。有源才能有流,有流才能取之不盡,用之不竭”。這說明兩者密不可分。隨著時代的變遷,病種的變異,難免出現“古(經)方”不能盡治今病的現象,即令時方,亦是如此。因而兩者的應用都有一定的局限性。故方雖有古、今之分,我們既不可厚古而薄今,亦不能倡新而非古。臨床應將兩者兼容,組成合方,就能各展其長,互制其短,可謂相得益彰。這不僅擴大了經方的治療范圍,而且也提高了時方的使用水平和質量,能解決臨床上頗難治療的疾病。這是提高療效的重要途徑,也是臨床實際的客觀需要。
中風后遺癥雖多氣虛血瘀,兼痰阻者不少,但氣虛則推動無力而氣滯,既使活血化瘀藥難以見功,又可能影響黃芪的補氣作用。故補陽還五湯與二陳湯這兩首時方的合用,對中風后遺癥還嫌“單弱”,不能勝任氣虛血瘀兼痰阻氣滯的復雜病機,因而合用經方四逆散疏肝行氣,既可防止氣壅則血滯,又不致有血瘀則氣滯之虞,還可透解郁熱,能彌補補陽還五湯和二陳湯治療中風后遺癥之不足。另如脾胃虛寒,熱郁于上,(表)寒凝于外之咽痛,當寒溫并用,表里兼治,內祛中寒與外散表寒并舉,兼透達郁熱,用大黃附子細辛湯、升降散、甘桔湯合方,取得了較滿意的療效(參見本章第三節“變通治法擷萃”)。再如逍遙散、二陳湯合桂枝加龍骨牡蠣湯加味治療夜半發笑等則是在疑難病證中的應用(見本章第十四節“醫案醫話五組”)。
(四)專方與經方時方合用,可以制約專方的片面性
例1:汪某,男,46歲,2011年6月9日因跌傷致腰部疼痛,雙下肢不能活動半天,門診以T 12爆裂性骨折伴脊髓損傷和L 1壓縮性骨折而收入當地醫院。于6月13日在硬膜外麻醉下行T 12骨折開放整復釘棒內固定加椎管探查術,手術順利。術后胸腰段正側位片所示骨折復位良好,內固定良好,于6月23日出院。12月6日診時訴發熱重、惡寒輕,須持杖而行,腰及尾椎骨痛,下肢麻木不仁,掐之不知痛癢,臥床時需人幫助方可起坐,納少,大便秘結,5~6日一行,如羊屎一般。視其舌苔薄黃,脈之弦細。擬用接筋續骨合劑方合四逆散:炙地鱉蟲、紅花、桃仁、赤芍、柴胡、枳殼、桂枝各10g,自然銅、骨碎補各15g,當歸、川芎、甘草各5g,玄胡索30g,白芍50g,威靈仙、蘇木、川斷各12g,杜仲15g,生姜3片,紅棗10枚。12月13日復診,發熱已減,但仍惡寒,足底出汗,下肢顫抖,大便仍秘結,舌淡紅,苔薄白。守上方加生大黃6g,附片(另包先煎30分鐘),牛膝、狗脊各10g,5劑。12月23日復診,訴大便已不硬結, 3~4日一行,發熱、惡寒均已減輕,已能棄杖蹣跚行走5~6步,但仍訴腰痛尾椎處疼痛,舌邊尖紅,脈弦。仍用上方加大黃2g,郁金10g。2012年1月9日復診,惡寒消失,能棄杖行走20余米,飲食增加,膝以下已不發熱,退到膝至腰部發熱,大便依舊。舌質黯紅,脈細,尺部不及。仍守上方加大黃2g,10劑。2012年1月15日診,腰痛已減,已不需人幫助即可由平臥而起坐,并能平穩站立10余分鐘。守方加黃芪30g,5劑。2012年1月27日復診,訴飲食正常,不需用手即可起坐下地,腰及尾椎骨痛感消失,膝至腰部發熱減輕,自訴“上半身十分舒服”,已能棄杖行走100余米,唯覺下肢無力,以致不能遠行,大便質地正常,1~2日一行。守前方去大黃、附片、玄胡、郁金,10劑。應患者要求回本縣治療,囑其加強鍛煉,服藥后情況電話聯系。
按:接筋續骨合劑是治療骨折的專方,能活血散瘀,消腫止痛,接骨續筋。中醫認為T 12爆裂性骨折、L 1壓縮性骨折能導致督脈損害,而督脈循背而行,主一身之陽氣,督脈傷則陽氣不足而惡寒;督脈損傷則經絡阻遏,氣血瘀滯而發熱;氣血不能營養下肢而不仁;腎司二便,陽虛不運則大便秘結。故治療時合四逆散疏暢氣血,合桂枝湯調和營衛,重用芍藥寓芍藥甘草湯以通大便。加入狗脊溫補督脈,加杜仲、川斷等補腎,加入牛膝一則補腎,二則取其引藥下行。后來又合大黃附子湯溫通瀉下。接筋續骨合劑固然能治療骨折,但骨折所導致的發熱、惡寒、納少、大便秘結等癥,一則非其所能,二則如待骨折愈合,這些癥狀可自然消失,但時間漫長,增加了患者的痛苦。故將辨病采用的專方與辨證選用的經方四逆散、桂枝湯、芍藥甘草湯和大黃附子湯合用,就能糾正專方用藥固定不變的局限性,既能治病,又能治證,因而能獲較滿意的療效。
例2:胡某,女,48歲,2002年5月10日初診。多年前因夜半受驚嚇致病,經多方治療無效。就診時訴頭昏,失眠,抽搐,服安定則能控制顫動或抽搐,入睡4~5小時,但次日頭昏不止,且自言自語,難以控制。伴盜汗、抑郁嘆氣、倦怠納差等癥,舌尖紅,邊有齒印,脈沉細。擬鎮眩方合酸棗仁湯、逍遙散加減。處方:當歸、白芍、白術各12g,川芎、生地、茯苓、桂枝、柴胡、炙甘草各10g,鉤藤、炒棗仁各15g,生龍骨(另包先煎)、生牡蠣(另包先煎)各30g。5劑后復診,頭已不昏,服藥期間僅抽搐1次,已能入睡9小時。守方5劑,停服安定。經隨訪,此后未再發作。
按:專方是辨“病”用藥,辨病反映的是疾病全過程的基本矛盾,但可能忽視了疾病現階段的主要矛盾即證的變化。正因如此,針對辨病結果采用的專方藥物是固定不變的,故專病專方缺乏辨證論治的靈活性,不能應付較復雜的病情。任應秋教授曾經指出:“所謂專病,也并不是孤立靜止的,是變化和運動著的。所以在專病專藥的運用中,若不注意先后的階段性,不顧輕重緩急,一意強調固定專方,也是不對的,較妥善之論治是與辨證相結合的”。余曾治一胃黏膜脫垂患者,初期用治療胃黏膜脫垂的專方升陷降逆湯,每每有效,后來竟然無效。經仔細辨證,診為肝胃不和,遂改用肝胃百合湯而痛止。后做胃鏡復查,胃黏膜脫垂已愈。可見,專方也有一定的片面性和局限性。若將辨病采用的專方與辨證選用的經方或時方合用,就能糾正專方的片面性,既能治病,又能治證。
上例主癥之一為頭昏,故用鎮眩方。但頭昏畢竟與失眠有關,且尚見抽搐,故不是單用鎮眩方所能勝任。因抑郁嘆氣,倦怠納差,為肝郁脾虛,故加柴胡,合鎮眩方中歸、芍、苓、術,組成逍遙散,能疏肝解郁健脾。肝血不足,一則筋失所養而手足抽搐,二則魂失所藏而失眠。加酸棗仁合鎮眩方中川芎、茯苓、甘草組成酸棗仁湯,能養心安神,且助鎮眩方中四物湯養肝血,既可使筋得所養而手足抽搐得止,又可使魂得所藏而失眠自愈。專方、經方、時方合用,既辨病(癥)施治,又辨證施治,故能獲佳效。
例1是用于骨傷科,例2是用于內科,由此可見,專方與多首經方合用后不僅制約了專方的片面性、局限性,而且擴大了其應用范圍。
例3:舒某,男,1歲,2011年9月28日初診。其母訴患兒咳喘月余,始則發熱,咳嗽,氣喘,痰鳴,夜間出汗,經某院兒科醫生聽診和胸片診為喘息性支氣管炎,然用頭孢曲松鈉等藥靜脈滴注7天無效,遷延半月,仍咳喘不止。視其舌上苔薄黃,舌質紅。擬清肺方與金水六君煎合用:麻黃、生甘草各2g,熟地(以沸水浸泡15分鐘后取汁煎余藥)6g,當歸4g,茯苓、陳皮、法夏、杏仁、葶藶子、膽南星各3g,魚腥草、生石膏各8g,桑白皮5g,5劑。10月23日復診,訴服前方3劑后癥即減,5劑而止。今因受涼而咳嗽,伴噴嚏,流清涕1周,以金水六君煎合五柴胡飲,5劑而咳止。經隨訪,迄今未再發咳喘。
按:清肺方是由麻杏石甘湯加味而成,功能宣肺清熱,化痰平喘,是治療小兒喘病的專方。肺主宣降,腎主納氣,因而咳喘不離肺腎。小兒體質嬌嫩,多肺腎不足,易感外邪,造成肺衛受損,痰濁內阻而生咳喘。另一方面,因小兒氣血不足,氣機不暢,痰濕無以排除,因而往往形成正虛邪戀,纏綿難愈的局面。這也正是喘息性支氣管炎經常復發的原因。故取熟地、當歸補益肺腎,取二陳湯祛濕化痰,此即金水六君煎。加桑白皮者,以其既清肺熱,又能宣降肺氣,肺氣宣降正常,肺熱得清,自然咳平喘止。專方與時方兼融一爐,既避免了專方藥物固定的片面性,又能避免時方的單弱,取長補短,標本兼治,因而5劑能夠咳平喘止,并非偶然。
(五)單(驗)方與經方、時方或專方合用,能夠彌補單(驗)方的局限性
例:方某,男,70歲,2002年4月26日初診。患者家屬代訴,連續出鼻血已3日,經當地多方治療無效。診時鼻血點滴而出,色鮮紅,伴口鼻氣熱,下肢畏寒,時近立夏猶用烘爐取暖,大便次數多而量少質軟,肛門墜脹,舌紅無苔,脈弦。血壓180/90mmHg。此前曾因鼻出血而住院達半個月,花費千余元始愈。因聽同村人介紹,其出鼻血正準備住院而服余所開之方,僅3劑而得止,遂來就診。診為肝陰虧虛,肺熱迫血上行。處鎮衄湯加仙鶴草、水牛角、旱蓮草各30g,牛膝、當歸、白芍、丹皮各10g,5劑。當日白天服完1劑出血未止,當晚夜半,其女電話告急,訴出血勢急,經壓迫止血無效。無奈之際,囑其加入煉童便一小杯,如鼻血仍不能止,則應送醫院治療。后約1小時后出血漸止。5月2日復診,訴頭昏乏力,大便稍泄。視其舌黯紅無苔,脈沉細。測其血壓120/70mmHg。處鎮眩方加仙鶴草30g,旱蓮草、桑白皮各15g。2004年曾復發一次,亦用此方而血止。撰寫本書時曾做隨訪,2004年后未再發。
按:鎮衄湯是治療鼻衄的專方,經余驗證,屢次取效。鎮衄湯清熱涼血、滋陰降火,是據其臟腑陰虛血熱這一基本矛盾而用,不能針對目前鼻出血之勢急。中醫認為,血證的發生多與氣、火有關,“氣有余便是火”。火盛熱熾,血熱妄行,則生諸般出血之證。因此降火是止血的關鍵。《增補珍珠囊雷公炮制藥性賦解》謂童便“降火最速”,且《名醫別錄》說童便有“止血消瘀”之功。單方治病雖有簡、便、廉、驗和針對性強等特長,但畢竟有局限性,也缺乏靈活性,當病情復雜或危急之時,則嫌藥力單薄。童便雖“降火最速”,但如無鎮衄湯清熱涼血、滋陰降火之功相助,則勢單力薄,亦難治療鼻出血之急癥。“急則治標”,故取專方與單方合用,以鎮衄湯加味治其本,童便降火治其標,標本兼顧,方使鼻出血得止。兩者合用,妙在鎮衄湯中有桑白皮一藥,蓋肺開竅于鼻,氣有余便是火,氣逆則血自肺之鼻竅而出。桑白皮功擅瀉肺降氣,降氣即所以降火,而童便“降火最速”,兩者合用,協同之功尤著,氣火俱降,則血自止。有不治血而血自寧之妙。另如“新加春澤湯治療腎病綜合征”(見本章第八節“驗證專方集成”)將專方、時方、單方三者結合治療一例腎病綜合征曾一度取得了較滿意的療效,更是合方在疑難病證中重要作用的體現。
癃閉急癥(見本章第三節之“一、下病上取通癃閉”),以驗方桔梗、琥珀化氣利水,通利小便,但畢竟是急則治標。小便通利后,其氣陰兩虛,余熱未清之證,改用生脈飲和六一散益氣養陰、清利余熱而愈。此乃憑借時方合用以補驗方的局限性,為視先后階段之不同而合用之例。
(六)單(驗)方與單(驗)方合用,制約了單(驗)方運用的局限性
例:舒某,男,65歲,2010年9月15日初診。患者素有牙痛病史,近10余天來牙齒隱痛,夜間更甚,進食時如咬硬物則痛劇,遇辣、熱、咸、酸之物或冷風吹牙即痛。經口腔科檢查牙齦無紅腫,牙齒松動,然服消炎止痛藥無效。診其舌質紅而苔薄黃,脈之細數。遂處朱氏介紹的民間驗方:生石膏(先煎)50g,細辛3g,玄參、升麻、生甘草各10g,5劑。20日復診,疼痛大為減輕,然牙齒仍松動。守方加熟地、骨碎補各30g。25日三診,訴藥盡而疼痛得止,松動感亦有好轉,守方5劑。經隨訪,不僅牙痛已愈,且多年口瘡亦愈合。
按:本例牙痛,牙齦不紅腫,伴牙齒松動,前醫處以清泄胃熱而無效,可見并非單純的胃熱,尚與腎虛有關。腎主骨,而齒為骨之余,腎陰不足則虛火上炎而牙痛遂生。口瘡多為實熱,然亦有虛熱而致者。蓋牙痛日久,反復發作,則轉屬少陰,腎水不足,不能上濟于心,蒸灼于口,久則黏膜受損而潰爛成瘡。朱氏所介紹的民間驗方治療牙痛,經余驗證,確有療效,然用于本例,僅能減輕疼痛,而牙齒仍然松動,就說明本例并非盡為胃熱。故后來又合治療腎虛牙痛的驗方,以熟地滋養腎陰為主,骨碎補助陽補腎,陰陽兼顧,相得益彰,故能治虛火而止牙痛。兩驗方合用,制約了驗方運用的局限性,既清胃熱,又養腎陰,既使牙痛得止,又使牙齒松動得固,口瘡亦獲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