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芊芊站起來拿起桌上的水果刀，慢慢走近魏強。魏強以為她要殺他，用力靠向墻壁。高芊芊一步一步走近，魏強緊張的看著高芊芊手里的刀。“你要干什么？”

“啊。”高芊芊劃破了他的手背。魏強按著自己流血的手背，看著高芊芊。“你干什么。”

高芊芊蹲下身，用手指蘸了蘸魏強滴在地上的血。然后伸開手，給魏強看她的手指。那些血一下就消失了。魏強十分震驚的看著她。高芊芊慢慢起身。魏強看著高芊芊，看到她的頭發變短了，眉毛變粗，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用力的眨了幾下眼。魏強看到高芊芊一點點變成了自己。沒變的是那雙冷漠的眼神。看著自己。他不知道相信這一切。整個人傻在那。

“我發現她的時候，只剩一口氣。”

“所以，所以你變成了她。”魏強在努力消化著這一切。

“那她呢，她的……”他不想說尸體，眼淚又不受控制的流出來。哽咽著看著對面的……自己。

“全吸收了。”魏強明白吸收是什么意思，就像自己的血剛剛在他的指尖消失一樣，她讓高芊芊的尸體消失了。

魏強不知道還能說什么，問什么，眼前的一切不得不相信。這太匪夷所思了。他低下頭沉默了一會。讓自己冷靜下來消化這一切。

“周昕同……”魏強剛想問

“我殺的。”眼前的人沒有猶豫的回答。

“那，張文麗？”魏強看著他。

“我嚇的。”魏強聽了他的答案，咽了口水，用力消化著這些話。

“宮漫……”魏強試著問。

“跑了。聽說去了法國。要不我……”

“不要”魏強馬上抬起頭，他看到另一個自己，很不自在，低下頭。

“不要報仇嗎？”對面的人問道。魏強覺得這樣很像跟自己分裂出的小惡魔在對話。

“周昕同也已經死了。算了吧，”說到這他不是很確定，對面人的想法，半勸說的語氣。試探說“跟宮漫沒有什么關系，是周昕同不肯還手鏈給芊芊。她們平時很怕芊芊的。”

魏強知道芊芊有多霸道，好多次要不是自己拉著，這幾個早被弄抑郁了。

“你，你，怎么稱呼，能不能。”魏強雖然被這些信息嚇的不輕，可是感覺到眼前這個人，不會傷害自己。“能不能，變回高芊芊，我看著自己的臉，有點……”魏強試探著跟對面的人說道。尤其對面的自己還穿著裙子。魏強實在很難直視。

高芊芊又變了回來，慢慢走到酒柜，拿了一瓶酒，回到餐桌坐下。魏強坐在地上不敢起來，看著高芊芊要喝酒，很疑惑。“你要干嘛。”

“來回變，很浪費能量的。”高芊芊舉起酒瓶一口飲盡。

魏強看著她，“你需要喝這個補充能量嗎。”他想了想，又試探的問“用不用，我燒些……”

高芊芊一個惡狠狠的眼神給他，他立刻閉了嘴。

“起來吧。”高芊芊對著一直坐在墻邊的魏強說道。魏強聽話的站了起來。

“過來。”高芊芊對他命令道。高芊芊取了藥箱，給魏強的手背包扎了一下。

“放心，沒傷到真皮，不會留疤。”

“能帶我去高芊芊走的地方嗎？”魏強請求道。

“什么都沒有了。”

“我只是想看看，在那待一會。”魏強可憐巴巴的看著眼前的高芊芊。

“走吧。”

高芊芊帶著魏強到那江邊，那里果然什么也沒有，那些干掉的黃土叫被風吹散了。什么也沒有，就像一切沒發生過。

“她，痛苦嗎？”魏強看著高芊芊。

“沒有。”高芊芊撒了慌。

“我知道你在騙我。”魏強低著頭，看著地面。

高芊芊盯著魏強，他真是少見的聰明人。

“我們從很小很小就認識了，……”魏強慢慢蹲下摸著地上的土，眼淚打濕了干燥的土。

魏強和高芊芊從小住在一個屯子，高芊芊的爸爸是長年外出工作，媽媽開了一間小商店，每天好忙。芊芊每天被鎖在院子里。經常一個人蹲在院子里玩，撿撿石子，撥撥野花野草。

“芊芊，我抓到一只青蛙，你看。”魏強把自己覺得好的，都想給芊芊看看。魏強經常在芊芊家的院墻外邊陪著她。

“嗯。”

“你不害怕嗎？”

“我餓了？”

“好。”魏強很堅定的回答，立刻跑開了。

過了好一會，魏強又跑了回來，把一個烤的黑吧吧的青蛙遞給芊芊。芊芊沒吃過青蛙，看上去又好惡心。“它黑了，能吃嗎。”

“能，你吃不黑的地方。”

芊芊吃了一只小腳，黑的地方有點苦，但是有肉的地方還很好吃。

“好吃。”魏強聽到好吃，開心的一直傻笑。

魏強每天都很餓。他的母親，是父親買來的。前些年逃回老家了。魏強的父親說去找她。一個月沒有回來了，他自己在家把能吃的，都吃光了。鄰居見他可憐經常給他一些剩的。沒人給的時候，他就滿山找東西吃。螞蚱了，蜻蜓了，青蛙了，泥鰍了，能吃的只要死不了的都吃。

芊芊每天都從家里拿東西給魏強。

“賣孩子，賣孩子，沒人買的蔫孩子。”一群臟孩子在不遠處沖著魏強叫喊。

魏強也不出聲，他們喊了好一會，沒意思就走了。

屯里人說魏強也是買來的，魏強的爸爸不能生，娶不到媳婦，就買了個人家不要的，生下來就蔫吧著，都說活不長的。拖了中間人，用很便宜的價錢買了，還簽了字，死了不退錢。買來的時候，牙齒長全了，可是還走不穩。也沒有告訴他孩子哪一年出生的，多大了。魏強爸爸一個男人也不會照顧孩子，又拖人買了個媳婦。因為魏強不是那女人親生的，所以也沒怎么上心照顧，后來更是打打罵罵的，倒也沒下過死手打。魏強爸出門打工，一個月回來一兩次。對這些家里的吵吵鬧鬧也沒太關心。

魏強一直沒有戶口，人口普查的時候給辦了戶口。隨便估摸了個年份就上報了。正好跟芊芊算同年。她們便在一個班里學習生活了五年。

有幾個年長的同學經常欺負魏強，魏強也不還嘴。只是躲開。

有一次，村里有個特別霸道的小子叫良柱，年長他們幾歲，平時不怎么去上學，經常打架。高芊芊刻這人推過魏強，還罵魏強是野種。這天他一個人在山腳劈柴。

高芊芊到了學校，看到幾個男生在搶魏強的筆，那只筆是高芊芊給他的。高芊芊家境很好，父親每次回來都帶很多東西。都是村里人沒見過的。魏強平時飯都吃不上，哪有錢買筆和本子。所以魏強用的都是高芊芊給的。魏強個子小，搶不過，站在那干著急。高芊芊調整了下情緒，笑咪咪的走到搶東西的幾個同學那。拿出幾塊糖給他們。幾個看見糖，瘋一樣的搶起來。只有五塊錢，卻有十幾個人過來搶，沒搶到的，就去跟搶到的要。幾個人馬上從搶一只變成搶糖，沒搶到的瘋了一樣，幾個立刻翻臉了。高芊芊悄悄的把筆收走，放回魏強的手里。然后對著面紅耳赤的幾人說道，“本來我有一大包糖的，現在只剩這么幾塊了，真是對不起。”

“那還有糖嗎，給我一塊唄，求你了。”

“是啊，求你了。”幾個男生都圍了過來。

“我是想給你們的，不過……”

“不過什么，我們都聽你的，我們剛才只是逗魏強玩，哪敢欺負他。”

“我來的時候，被人搶了。”高芊芊為難的說著。

“誰呀，敢搶你的東西。”

“是良柱了，一大包糖，都在他手上。算了吧，沒人能打得過他。”

“誰說的，我們一起上。”

“他力氣很大的，下次再給你們帶糖好了。”

“不行。”幾個沒吃著的，饞的快瘋了。“他在哪？“

“在山腳那。“高芊芊指了指良柱劈柴的地方。

班里幾個男生瘋一樣沖了出去。

高芊芊也跟了上去，魏強跟在高芊芊的后面。

個子最高的男生，沖上去就是一腳，把良柱踢倒在地，“糖那。“良柱正干著活，被這突然的一腳嚇的一愣，看清踢他的人，立刻變臉。“我操你媽的。“沖上去撕打起來。后面幾個也趕也去打良柱，良柱真的很能打，一個人對一群人沒怕的。但是這邊人實在太多，又瘋一樣的打他，良柱又不傻，撒腿開跑。高芊芊馬上跑到一邊的草叢里，假裝找東西，從懷里拿出一包糖。大喊“找到了。”幾個男生趕緊沖過去奪走，一頓瘋搶。高芊芊退出人群，拉著魏強回了學校。“沒給你留，你的蛀牙太嚴重了。”高芊芊整理著書包，對旁邊的魏強說道。魏強只是看著她笑，沒有吃糖但已經甜到了心里。高芊芊就是這樣，他不介意的，她在替他介意。她在用自己的方式保護著他。“你得長個了，我都比你高了。”高芊芊不滿的對魏強說道。“好。”魏強應道。

小學的最后一年，魏強在家里劈柴，芊芊在地上撿樹皮里的甲蟲蛹。柴火是魏強過冬的暖，蟲蛹是魏強過冬的糧。冬天能吃的東西更少了，所有能吃的都不會放過。“芊芊，你家出事了。”一個胖男孩子，跑了過來。他叫張輝，是他們一個班的同學。他大老遠氣喘呼呼的跑來告訴芊芊。“你媽，你爸，你媽，你快回家吧。”芊芊沒有動，也沒什么表情。“我等會回去”她不急不慢的，撿著地上的蟲蛹。“對她來說，魏強少挨餓才更重要。張輝特意跑來告訴她。看她的樣子一點不在呼。“你知道不知道，你媽，那個，那個”“我知道”高芊芊打斷了他的話。魏強停下了劈柴。看著高芊芊撿也不催他。高芊芊撿完看到魏強不劈了，知道他也想自己回去看看，逃避不是辦法。

高芊芊回到家，看到表情凝重的父母。高芊芊知道會有這么一天。“芊芊，媽媽有個事跟你說。”媽媽很平靜的走到芊芊身邊，芊芊隨媽媽，五年級已經長的很高了。媽媽很認真的看著她眼睛，“媽媽和爸爸決定分開了。”

芊芊以為她要問自己會跟誰。“你以后跟你爸爸要聽話，多照顧爸爸。”芊芊沒有想到母親會這么說，原來她早就決定好了。她震驚的看著媽媽。又充滿怨氣的看著爸爸。倔強的說“好，我跟著爸爸。”轉過頭問爸爸“那我們現在去哪。是媽媽走，還是我們。”，爸爸一聲嘆息“芊芊，我們明天去明市，那是個大城市，很大，有很好的學校，還有……”

“好啊。”芊芊說完立刻跑了出去。一路狂奔到魏強家，看到魏強還站在下午離開的地方正看向她家的方向。芊芊撲到魏強懷里，哭的極度委屈。魏強也只是一動不動讓她哭。芊芊不知道哭了多久，慢慢安靜下來，天已經黑了。芊芊不哭了，她走進屋里，拿了兩個包米面餅。魏強陪著她吃完。“劈柴吧。”魏強沒有說話拿起斧頭開始劈柴。芊芊開始撿甲蟲蛹。

回城前，芊芊向爸爸要了幾百塊錢。藏在了魏強的炕上。芊芊到了新的學校，看到了大城市的生活。爸爸的工廠生意很大，他們住在很大的房子里。爸爸帶著她去商場買東西，她看到一個小朋友要東西，父母不買，他就大哭在地上翻滾，“好好好，買吧，買吧，你說怎么樣就怎么樣。”芊芊從來沒有這樣過，是不是因為重來不吵鬧所以媽媽才會走。

芊芊從那以后性情大變，喜歡說難聽的話刺痛別人，喜歡最奢侈的東西，喜歡不停的跟爸爸吵鬧來換取更多的陪伴。兩年前父親回鄉捐錢建小學。芊芊要求爸爸把魏強送進自己的同一所中學。鬧的要死要活，爸爸沒辦法，去了魏強家里，跟魏強爸爸說會資助學費。魏強爸爸很高興，還說也去打工，一起搬過去照顧魏強。可剛到明市就在工地因操作不當從安全架上掉了下來，沒有搶救過來。魏強唯一的家人也沒有了，工地給了一筆錢。但是魏強苦慣了，很節省，住在工地邊上建的臨時房子。后來工地成了爛尾樓，那幾間臨時房子也沒有拆，魏強就一直住著。芊芊要爸爸把魏強接家里住。是魏強拒絕了。芊芊經常過來送東西。

“這些書，你用的。”芊芊把最好的試題參考書都買了過來。

“太多了，芊芊。”芊芊怒瞪著他，“好，我都用的上。魏強只能馬上改口

“芊芊，我這個還能用。”魏強抱著自己的MP3。

芊芊一把搶過來，丟在地上。“現在不能了。”然后拿出了，最新款的學習機。

芊芊就是這樣，在他不在家的時候，扔掉了他所有被子，舊衣服鞋子。等他回來，已經全是新的了。如果不是他一直勸說，可能這個臨時房子，也被推倒重新建成別墅了。高朋也經常勸說芊芊，“芊芊，魏強是個男孩子，如果你總是這樣做太多，他會很不舒服的。”

“我是為他好啊，我扔掉那些被子是因為已經發毒了，他是住的不舒服的。”

“爸爸是說他會心理不舒服，他會覺得低人一等，會被別人認為他不勞而獲。”

“管別人干什么！”芊芊就是要給魏強一切。

“可是魏強也是這么想的嗎？”

“他，他，他。”她不確定。芊芊沒有再頂嘴，從那以后也收斂了很多，每次都會問，“我送你這個行不行”“這個不貴的。”“這是我賣掉二手首飾品換的。”“你要這個吧，我好辛苦才買到。”無論是強硬的芊芊，還是哀求的芊芊，他都沒辦法拒絕。這是世界上唯一愿意為他啰嗦的人。也是唯一陪伴他的人。

魏強本來不喜歡打球，他從小地方來，不知道如何跟大城市的人相處。高芊芊買了籃球給魏強，讓他去和同學玩。魏強從小身體不好，高芊芊讓他參加各種體育項目。一下課就瞪著他，逼著他去操場跟同學玩。高芊芊沒有整天粘著他，而是不停的讓他去交新朋友。還經常請客，魏強在一起的朋友常說，跟你做朋友真好，還有這待遇。魏強被高芊芊逼著天天鍛煉，身體也變的很壯實。身高也在班里算高的。經常運動的男孩，性格都直爽陽光，常跟他們在一起，魏強慢慢的也變的很開朗。高芊芊老是買名牌限量版給魏強，有一次，有個同學看到魏強的限量跑鞋。“哇，我求我爸一個月了，不給買。你太幸福了，我也想被包養。”

魏強才知道這鞋原來這么貴，難怪穿著這么舒服。放學就跟高芊芊說，“下次不要再給我買這么貴的鞋了。今天有人說我被包養的。”魏強從來不介意別人這么說，他只是單純覺得實在太貴，又不知道怎么勸說高芊芊，她就是喜歡買最好的，最貴的給自己。只能裝可憐。也許這樣能勸動她。

結果高芊芊沒有說話，低著頭哭了。魏強心痛又后悔，應該換個說法的。之前說過他你爸掙錢不容易，什么的，都沒用。也是臨時想的。魏強抱著高芊芊，不知所措。

“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想過這樣，我只想讓你穿的好，那些男生都喜歡這些。對不起。”高芊芊是真的歉疚。他要魏強不被那些男生瞧不起，結果就適得其反。她認為魏強被人更看不起了，都是自己的錯，都是自己造成的。

魏強怎么會不知道她的想法。“我不在意的，他只是妒忌我的鞋，跟我開個玩笑的。我怎么會介意那些話的，我只是，真的只是覺得不值這個錢。可以，可以，再，……。”該怎么說呢。其實魏強從小就不在乎別人說什么，小時候村里的小孩子說他是買來的孩子，他都不在意，怎么會在意什么包養的話。

“可以。”高芊芊突然抬起頭不哭了。魏強不知道這個“可以”又接的哪句。只要她不哭了就行。“我以后不買限量的。但是品牌還是得好的。普通大眾款，就不會有人妒忌了。”

“哈哈，好好，你說了算。”魏強見也不哭了，也心里舒服了。

魏強站在高芊芊化做塵土的地方，他講了她和高芊芊的故事。他們相伴生活的所有事情。他不知道是講給高芊芊聽，還講給自己聽。高芊芊是他生命里唯一的朋友親人。他從來沒想過會失去她。也不知道沒有她的日子自己會怎么樣。

夜晚的風跟那天的一樣，空氣里卻只剩下江水的味道了。

高芊芊看著傷心欲絕的魏強，她知道失去親人的痛。沒人比她更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