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有間澤，古木參天，微風輕拂。

云霧纏繞的昆侖鏡中，一子煙粉紗裙的蓮兒呆呆的伸出手，摸向自己的頭發，水蒙蒙的眼底一片茫然。

“老妖，你說這傻蓮兒會那樣做嗎？”

昆侖鏡外，花妖與風清并肩而立，一者靈秀，一者清冷，卻都是足以入畫的兩道背影。

花妖淡淡道：“你明明知道答案。”

風清長嘆了一聲：“就不該和你打這賭，我時時盯著昆侖鏡，期盼能有風起云涌，可當局面一點點顯現，我卻并未有太多的高興。”

花妖輕嘆：“只怕，事事難料啊……”

十日之期越來越近，但卻從未聽過仙縷衣，黃泉不禁苦惱至極。在期限的最后一日，黃泉已是焦頭爛額。蓮兒看著自己主人這般，雙手握住了黃泉：“主人別急，蓮兒有辦法幫主人……獻給巫神一件仙縷衣。”

昆侖鏡外的風清嘆了口氣，這傻蓮兒終究是踏出了這一步。

無數的花瓣自蓮兒身旁開放，十指翻轉，花瓣朵朵飛散，然后一點點匯聚……

隨著花瓣的匯聚，蓮兒的臉色一點點蒼白，背后的一頭烏發也在悄然中發生了變化……

第二天清晨，當蓮兒捧著衣裳疲倦的推開門時，黃泉來不及喜悅，便震在原地————

蓮兒的一頭青絲竟一夜變白。

長長的白發包裹著蓮兒嬌小的身軀，她抬起頭，把手里流光溢彩的衣裳遞給黃泉，蒼白的臉頰對著黃泉笑了笑，聲音虛弱

“主人，快去把仙縷衣獻給巫神吧。”

沒有人知道，一件仙縷衣要耗費一個精靈多少靈力，一夜白頭也不過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真是個傻子！”清風在昆侖鏡外低罵道，花妖沉默許久

“我記得何青殿的白衡仙君曾有一件仙縷衣，也是精靈一族所制，可惜……時過境遷，沒想到千百年，精靈一族的癡情卻始終不改。”

鏡中的蓮兒被感動的黃泉緊緊摟在懷中，黃泉紅了雙眼，聲音都哽咽了，蓮兒卻在他懷中淺淺一笑，水蒙蒙的雙眼寫滿了心甘情愿。

但這一切都沒有結束，正如昆侖鏡外的兩人所料——

黃泉再次來找蓮兒了

這次卻什么都沒說，只是摟緊了蓮兒，喃喃自語道：“兩個孤兒在一起就不冷了……”

黃泉睡得極不安穩，像是做了什么惡夢，眉頭緊鎖。

他忽然從夢中驚醒，失聲道：“我不會答應的，不會答應的……”

蓮兒一驚，抬頭望向黃泉，黃泉看著她那雙盈盈若水的雙眸，心頭一顫，竟不敢再望。

今日巫神召見他，對他閑話家常，說自己說自己夜里短視，缺一對夜明珠照明，他自然拍胸脯保證，愿為巫神去找一對最好的夜明珠。

卻沒想到，巫神懶懶的打斷他的話，自座上起身，湊到他身邊，慢條斯理道

“世上最好的夜明珠，是你家婢女的一雙水眸。”

那聲音帶著蠱惑，一下就擊中了黃泉的心，他猛的抬起頭，不敢置信地看向碧瀾。

碧瀾不閃不躲，彎起嘴角嫵媚一笑，眉心的嫣紅艷得醉人。

【陸】

夜深人靜，庭院里月光滿地，竹影斑駁。

黃泉睡不著，披了件外衣便起身出了房。

他凝望著夜空，狠狠的吸了一口氣，仿佛要將心頭的濁氣一吐為空。

遠處傳來悠揚的笛聲，一頭白鹿身姿優美的踏月而來，仿若在空中翩然起舞，那雙鹿眸盯著黃泉。黃泉身軀一震。

蓮兒來為黃泉送衣服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畫面，她醒來時不見黃泉，料想應是出來，便為他拿了衣服，誰知卻聽到了庭院中他們的對話。

耳邊是黃泉不悲不喜的聲音：“鳳國君王的身份，的確是個很大的誘惑……”他的語氣突轉：“為什么……一定要……”

碧瀾打斷他的話，：“沒有為什么‘只因為我喜歡。”碧瀾看著他：“這個世界上有權才是最大的榮耀，因為我比你強，所以我有權利。你甘心在此退縮，放棄一切？”

她似乎在一步步逼近黃泉

“想要做強者，就不該唯唯諾諾，有所牽絆，每一代巫神能夠當選，必定要拋棄一些東西，凡事都需要付出代價，至于能不能通過，就要看你了。”

夜風一吹，將話吹散得遠遠的，蓮兒捧著衣服的手握得緊緊的，一顆心似深入萬丈深淵。

黃泉一臉平靜的回來了，沒過幾天，他就開始收拾行李，對著怯生生的蓮兒說：“我果然還是不喜歡這里的生活，我們走吧，還是逍遙自在的好。”

蓮兒怔怔的聽著，眨了眨眼睛，向黃泉說了聲收拾東西，便轉身進了屋。可這一等便是許久，黃泉正要不耐煩的時候，門推開了——

一只蒼白的手巔巔顫顫的伸了出來，染滿鮮血的手心攤開：一對晶瑩剔透的水珠瞬間艷光四射。

蓮兒的臉上是兩道可怕的血痕，她“望”著黃泉，淺淺一笑，依舊是輕輕的語氣

“主人，快拿去獻給巫神大人吧。”

昆侖鏡外的清風別過頭，不忍再看，花妖面色淡淡，卻也一聲輕嘆。

人的欲望是無窮無盡的，一旦開了頭就收不了手，只會索要得越來越多。

多可惜，這個簡單的道理，單純的蓮兒是不會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