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渡子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身軀自肩頭開始，逐漸寸寸碎裂，化作了飛舞的蝴蝶，飄散在空中。

蝴蝶？

為什么是蝴蝶？這是白渡子在徹底失去意識前最后的疑問。

見白渡子化為蝴蝶消散，江悠不由得松了口氣，撓了撓臉，轉頭向一旁的蘇尊尼問道：“那是什么手段？”

蘇尊尼微微點頭：“道鎖，焚符陣，還有一點幻術。”

江悠琢磨了一下，幻術他知道，焚符陣也不難理解，大約是焚符組成的陣法，只不過那個道鎖還從來沒聽說過，不明覺厲的樣子，可能是什么獨門秘法吧。

江悠正準備過去向游玄意探探情況時，卻被蘇尊尼抬手攔住了：“再等一等，還沒結束。”

江悠不明所以，向前面看去才發現了不太對勁。

只見心澈和小桃子還像兩具木偶般站在原地，而游玄意抬起的手也沒有放下。

怎么回事？江悠心下疑惑，也察覺到一股不同尋常的氛圍，好像從白渡子伏誅那一刻開始，這座小林子就發生了什么不為人知的變化。

“是異變。”蘇尊尼輕聲道。

江悠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

所謂異變，指的是某些原本正常的事物，因為不知名的原因而引動了清界的力量，從而出現了一些反常的現象與特性。異變的發生并沒有什么特別的規律可言。也許是一塊石頭、一株雜草，甚至于一座山，一個人，這些對象都有可能發生異變。

到目前為止，對于異變這種現象，兩界都沒有一個令人信服的解釋，只是有推測異變的產生或許與因果有一些關系。

至于眼前的情況，似乎是白渡子死亡這一結果，產生了什么不為人知的異變。

有麻煩了。

破解異變的方法，一般有兩種，第一種是暴力直接破解，以暴力摧毀異變的根基，第二種是想辦法破解異變形成的因果。

“我們走吧。”蘇尊尼說著便轉過身向林子外走去。

江悠一愣，不解地問道：“為什么？我們不去幫忙嗎？”

“不必擔心，游玄意對付異變有一手的。”蘇尊尼語氣仍是萬年不變的淡泊，“況且，你過去也幫不上什么忙。”

江悠猶豫了一下，最終向游玄意丟出一封玉簡：“玄意道長，里面是一些關于白渡子的信息，希望對你有些用處。”

游玄意接住玉簡，靈覺掃了一遍其中的內容，然后向江悠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真是沒想到，原來白渡子道友還有這樣的手段，是貧道看走眼了。”游玄意一手一個抱起陷入了沉睡之中的心澈和小桃子，對著前方的一處空地冷冷地道。

“唉——”空地上方的空氣中傳出一聲嘆息，先前化作蝴蝶消散的白渡子一點一點地顯出身形來，“道友，在下明明說過了，只求一條生路罷了，何必要鬧到這樣的結果呢。”

游玄意不置可否，看了懷中的心澈一眼：“你對他做了什么？”

白渡子不緊不慢地道：“在下知道道友很急于解救令徒，不過在此之前，不如先聽在下講一個故事如何？”

游玄意沒有說話，只是看向白渡子。

“在下，白渡子，有一個外號，想必道友也聽說過。”白渡子自顧自地道，“活尸傀，很貼切，簡直找不到第二個比這更適合在下的稱呼。”

“尸傀是死物，說得再高深，也不過是一具尸體罷了，活就是活，死就是死，這天下豈有活尸傀的說法？但我不一樣，”白渡子說著，指了指自己，“我大約早已經不能算人，我是個死物，活在尸傀里罷了。”

“奪舍，也不是沒想過，但是不行，我是個死物，就是活也只能活在死物里，活人的身體，我一進去，就死了。”白渡子說著，有些邪性地笑起來，“上蒼不公啊，讓我死又不死干凈，活又不能活，只能半死不活。”

“但我還是想活，所以只能請那些不想我活的人去死了。”白渡子抬眼看向游玄意，“這位道長，你很可怕，是我見過最可怕的敵人了，想在你手里活下來，我只能用出我所有的手段。”

“但還是沒用，實力差距還是太大了，你要殺我，不比碾死一只臭蟲困難，”白渡子攤攤手，“沒有什么懸念，我順理成章地死了，帶著活下去的希望死掉了。”

“不過，我之前設下的后手生效了，”白渡子道，“是一道契約，剛好可以繞過令徒靈魂上的那些防范措施。”

“那道契約的名字叫作‘死生契闊’，效果很簡單，只有一個，那就是同生共死。”白渡子笑道，“坦白說，我是在賭，賭這份契約能讓我起死回生，當然，如果不能讓我起死回生，想必帶走令徒性命的這種可能性會更大一些。”

“說到這里，我必須夸贊一下令徒，他真是一個善良的孩子，”白渡子笑容復雜，“他從心底里沒有想過殺死任何一個人，而我無恥地利用了這一點，設定了契約在我死后成立，他沒有想讓我死，所以我變成了這樣，這樣算不算活著我不知道，但總算是沒有死去。”

白渡子說完，饒有興致地看向游玄意：“那么，道長，聽我說了這么多，你會怎么做呢？”

“你說了那么多，也輪到我來說了，”游玄意表情隨意，漫不經心地道，“你知道嗎，我們浮瑯山這一脈傳了三千多年，我懷里的這兩只就是第二十五代和二十六代。”

“當年心澈出生，師父指定他做我的徒弟，我上面三個師兄每一個都偷偷找我打了一架，”游玄意扭了扭脖子，看向白渡子，森然一笑，“你知道如果我就這么把他們倆送回去，后果是什么嗎？”

“后果就是，要在觀里蹲三十年。”游玄意朝著白渡子走了兩步，“我今年才二十五，讓我在觀里待三十年，還不如讓我去死。”

“更重要的是，帶心澈下山的人就要換成我師兄。”

以游玄意的足跡為中心，一道大陣緩緩運轉，將整片林子都覆蓋。

“所以，還是請你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