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露鋒芒巧挫桃花劫 表心意妙寄兄妹情
書名: 保盛源作者名: 悲拓本章字數: 6843字更新時間: 2020-11-14 08:00:00
得知芮小素沒有考取高中,并她的哥哥去世,九木文極度傷感,正想著去家里找她,動員她繼續念,不承想在果市上遇見;更沒有料到,芮小素會回絕得那樣干脆,沒給一點商量余地。
眼下生意紅火,七兜和小素天不亮就出發,拉的蘋果相應多了好多;到了鎮子上,天才直發麻。
明天是中秋節,七兜和小素越發忙碌,以致賣完蘋果往回走時,兩個都已累得筋疲力盡。太陽已經落下山,晚霞,紅紅地映著彎彎曲曲的纏山道。還是七兜拉著架子車,小素在后面扶著走。他倆抬腿很困難,因而腳尖不時碰得地面嘣嘣作響。到一半處,小素說:“放下歇一會兒吧,走不動了。”七兜放下車轅,順屁股坐在上面。小素趕上前,也在另一個上與七兜同向坐了。
“真乖,剛要叫停下,竟坐著了!”七兜小素氣還沒喘結束,四只耳朵里突然鉆進這句話去。二人本能地環視,才發現五條身影圍了上來。晚霞已全然消失,月光便明亮了,照得五張面孔一片灰白。霎時,剛才發話的最高大的一個立在他們面前,繼續說:“把兜里的錢全掏出來,雙手捧給我,走人。”又有一個湊上來,仔細打量一番小素,驚嘆道:“好俊的丫頭!大哥,先讓你上手吧!”“沒白帶你一場,就按你說的辦。”‘大哥’便又吩咐小素身后的七兜道:“你把錢留下,可以走了。”小素聽了,嚇得大抖;七兜一看這么多,登時慌了手腳。但他馬上想到,小素一家視自己如同親骨肉,現在攤上這事,錢和東西已經不重要,只人家女子,得給安全帶回去。于是,他開始觀察五個人:除面前這個高大的外,其余四個都比較瘦小。
在這緊要關頭,小素轉身雙手抓住七兜右胳膊,使勁搖著,聲音顫動,并變了腔調,道:“咱趕快逃命吧,架子車不要了!”‘大哥’聽后奸笑道:“求他沒用,得求哥哥我。是自己走呢,還是我們用架子車拉著走?”顯然,他們拿七兜沒當回事,因為七兜看上去呆若木雞。
小素搖了搖七兜,七兜無動于衷,心里恨道:“早知是個懦夫,我們絕不收留!”又想,“今晚休了!爹娘啊,您二老怎這般命苦!哥哥死了沒多久,我又要出事。”她突然號啕大哭。七兜卻沒好氣地說:“哭叫什么,他們又不曾動手!”‘大哥’說:“你倒是個挺隨和的,真正天生的機靈鬼!趕快逃吧,我們不攔你,但錢要掏下。”七兜聽了氣得滿臉鐵青,頓覺眼冒金花,不禁大喊一聲“天不饒的畜生”后,飛起雙腳,把‘大哥’從路邊一人多高的田埂踹下去;緊隨著,伸出右拳,向小素身旁那個面部重重打去,那個也應聲而倒。其余四五步開外三個,才反應過來。他們都掏出尖刀執著,向前逼近。小素趕忙拿起秤砣,塞到七兜手中。七兜急切思忖:“這用了秤砣,會鬧出人命來的。獨身一人在外,麻煩本來就多,怎能再增添呢?”但見他放下秤砣,拿起籮筐也執了,同時說:“都收手吧,我不愿傷了你們。”那三個好像沒聽見,繼續逼近,并到七兜眼前了。七兜飛起一腳,向其中一個胸部踹去,將其同樣送下田埂,緊接著掄起硬籮筐,把第四個打倒在地。只剩最后一個了,但他有了防備——做好后撤的架勢,同時設法進攻七兜。七兜也很謹慎,不急于出手。小素膽大了起來,催促七兜道:“四個都能撂倒,還愁一個!”七兜便沖上去,用筐底直搗對方面部。不料人家順勢一蹲,躲在七兜胯下,同時用尖刀直刺七兜左小腿。七兜大叫一聲,扔掉籮筐,抓住對方的頭發,迎面狠狠一拳,第五個終于也栽倒了。七兜發瘋般抓起架子車轅,喊上小素,顧不上腿疼和血流,奔跑起來。有詩《明月下》贊七兜道:正笑癡漢一根筋,千鈞一發現真心。殺身不釋千斤擔,難保豪杰不沉吟。
七兜和小素一口氣跑回家,小素爹娘已等候多時,小素爹埋怨道:“賣不完就回來,晚飯都熱了兩次了,幸虧有月亮。咦,七兜,你褲管下面怎濕成那樣,又不曾過河。”小素忙撲過去蹲下看,接著哭道:“傷成這樣怎不吭聲,還跑了三里多路!”小素爹立刻追問道:“出什么事了?”小素向爹娘哭訴了。小素爹聽完吩咐老伴兒道:“你給兩個孩子收拾讓吃飯,我去叫芮安!”小素娘也哭了,道:“如果嚴重,得送醫院。”七兜忙說:“就刺了個小口,淌了點血,犯不著這樣那樣。”小素說:“先包扎了再說,感染就麻煩了。”
小素爹朝村西頭疾走,像趕去救火似的。到了芮安家大門口,大門已關了。從門縫往里窺視,但見院內同樣一片月色。小素爹也沒有客氣,直接攥起他那干癟的拳頭,在門扇上嗵嗵一頓亂敲。不一會兒,從院內傳出沒好氣的聲音:“是誰嘛!”小素爹趕緊應答:“是我,小素她爹。”“等等。”小素爹站在門旮旯等了許久,大門才開了,芮安隨之走出,說:“是老哥你呀,不承想你歲數邊大,性子跟著增大。”芮安這是明顯在責怪小素爹打了他家大門。小素爹賠笑道:“這不給急的。七兜和小素今天賣蘋果回來得晚了,在路上遇到了歹人,幸好七兜力大,把五個歹徒撂倒了,而他的小腿上被刺了一刀,所以我來請你給包扎一下。”芮安聽了,伸出多半截舌頭,倒吸一口冷氣,又嘆出來,道:“哎呀,了不得,一個敵五個。老哥,你竟收了個惡來!咱這就去藥鋪拿藥箱。”
及至小素爹和芮安到來,七兜小素已吃罷飯,小素把七兜的腳和小腿(除傷口那兒)清洗干凈。芮安讓七兜躺在炕上,診了診傷口,說:“只扎了一尖刀,沒有傷著骨頭,不大要緊,我可以治。”說完,取出鹽水碘酒清洗傷口、給傷口消毒,再取出藥粉敷上,摁上藥棉,拿紗布纏了,吩咐七兜道:“三天后來換一次藥,就好了。”
付了錢,送走芮安,大家在上房里坐,小素爹表情復雜,但說不出話,只兩眼盯住地下吧嗒旱煙。小素耐不住,道:“爹,都愣坐著干什么?人家好累,讓去休息吧。”她爹說:“兜子,你今晚別去果園了,就在家睡。”七兜說:“我這跟沒有傷一樣,怎能不去果園,我就動彈。”“別急兜子,我有話呢。”七兜只好等了聽。“明天是中秋節,咱休息一天,后天再作安排。”七兜一聽明天將不去趕集,急站起來道:“賣蘋果的事可不能耽,眼下正紅火。”“先照我的話做,明天休息一天,過個節日,況且你的腿有傷。明晚咱再做商量。”七兜又要張嘴,小素忙阻止道:“哎呀兜子,竟啰唆得很!先睡你的覺去。”
第二天,還沒等太陽升起,七兜昨晚在路上挫敗五個歹徒的消息便像風,吹進全芮家疃每個人的耳朵,起“風”處當然是芮安的藥鋪。尤其劉存命等曾偷過蘋果的,驚嘆道:“幸虧沒有動手,不然會既吃虧又丟人。”七兜跟往日一樣,起得很早。鑒于不去趕集,他在果園進行一番讀寫。要不是小素來叫他吃早飯,他會一直學習到中午。小素爹也大清早起來,宰了一只雞,顧不上吃早飯,便去鎮上買東西。
小素一家張羅了一天,終于備齊豐盛而特殊的晚餐:雞魚牛羊肉,干果水果月餅,飲料紅酒……月光似乎只照著小素家,而院子里格外明亮,大家于是在院子里邊賞月邊就餐。看著滿滿一大桌,七兜想:“這家人真沒掌握,只四個人,竟弄了十個人的。”開吃前,小素爹給七兜和自己斟滿紅酒,給小素和她娘斟滿飲料,說:“兜子,借著中秋,花好月圓,咱吃頓像樣飯。當然,吃飯本身并不重要。你來家里八個多月了,你的老實,善良,盡責,世間少有,我們一家服你,喜歡你。特別是,你總像親哥哥一樣對待小素。我們現在只剩這個女兒,你繼續把她看作你的妹妹照顧吧。有你照顧她,我們放心。來,兜子,小素,她娘,咱先干一杯。”大家一飲而盡,小素含笑的臉上,滿泛紅暈;七兜倒認為小素爹說了幾句極平常的客氣話,因而不以為然。放下杯子,小素意外地叫了聲“兜子哥。”七兜又像做夢一般,加之紅酒的暖流,他終于神魂顛倒了!然而,他比任何時候都呆地坐著,不知所措——這便又是小素一家最愿意看到的。“兜子哥,”小素又叫一聲說,“趁熱吃呀,動不動發呆!”
兩聲兜子哥,叫得七兜對生平第一次享用到的大餐失去了口味——雖然不住地各樣夾進嘴,但似乎同一個味道;只為讓小素滿意,才大吃,跟聽從她的其他吩咐一樣。然而于小素,生怕七兜吃了這一樣,誤了那一樣,便不停地往七兜碗里亂夾。
七兜內心,已不是甜蜜等描述得了的!他反倒莊重而冷靜了,想:“那么一大家親的,未曾聽到任何稱呼,而只有跟對家畜似的吆喝;同樣為人盡心盡力干過,卻沒聽到過半句溫和口氣的話語。我大概沒有這樣一個妹妹的福分,人家能叫聲哥,我知足了……”
七兜只顧不知味地進食,以致老撐了還沒感覺到。終于,這口一下咽,就要返上來,他才意識到吃高了。但小素還在夾,她的爹娘也催。七兜放下筷子說:“我……我不能再下咽了。”說完,又呆坐了。
小素一家渴望七兜能說說心里話,即使很簡短的幾句也行。但七兜注視著月亮繼續默坐,使場面再現尷尬。小素不得不搭訕,道:“兜子哥,今晚的月色怎么這么好呢?”七兜思索半晌,吞吞吐吐道:“沒有云遮擋,才好的。”“那你的心里怎么回事呀?”“我心里啥事也沒有。”“你覺得我們這家人咋樣?”“不該對我太好。”小素又覺問得沒意思,而看七兜時,兩頰的汗珠竟反射著月光。小素爹問七兜道:“你的腿傷現在好點了嗎?”七兜這下倒爽快地答道:“好了,已經沒有疼的感覺了。”“那好,明天我們要雇人下蘋果,而且得拉回來分別儲存。咱們這樣吧:我負責下,兜子和小素負責拉運,小素她娘負責儲放。現在,既然大家吃好喝好了,那就休息,明天要忙一整天的。”
翌日,天繼續放晴。晨光下,大家開始忙碌:果園里,小素爹率領著一幫人,小心翼翼地摘蘋果;路上,七兜小素領著十個人,拉著六把架子車在拉運;小素家的后院里,小素的娘和十多個婦女把運來的蘋果分三類往三眼窯里裝;廚房里,小素的兩個本家嬸嬸拾掇午飯。架子車隊匆匆往返,七兜雖有腿傷,但相比之下,倒顯得“兔走龜群”。而且,七兜嫌大家走得慢,不時催趕……
中午時分,大半蘋果已進了窯。隨著小素爹一聲“收工吃午飯!”四十多人便集中在小素家院子里,并在五張飯桌邊坐了。小素娘幫廚;小素爹招呼;小素七兜小跑著端飯。那大燴菜和饅頭的午飯,是人們最喜歡吃的。七兜和小素各端一個大盤子,盤子里每次放四碗飯。小素在五張飯桌間穿行,一面笑笑的,口帶各種稱呼,勸大家吃好;七兜也喜形于色,但抿著嘴,不說一句話,只顧端。
吃飽了飯,大伙兒歇息片刻,便嚷著動彈。小素和她娘才邊吃,邊催促七兜也快吃,七兜說:“我昨晚吃得太飽,不吃。”小素爹已領著摘蘋果去了。七兜拉了架子車,跟了架子車隊高興地走……
是下午第三趟了,七兜終于跟不上隊——為了搶時間,他才沒吃午飯的。“你累了嗎兜子哥?”小素在后面問。“這有什么好累的!我只覺渾身沒勁。”說著,七兜咬牙狠邁數步,趕上車隊。然而,可惡的虛汗,從他那黃白的臉上滲出;兩腿明顯在哆嗦;抓著車轅的雙手在顫抖。從那表情和動態上,小素不難看出七兜完全是給餓的,道:“你原本就該吃午飯,少拉一趟有什么打緊!”
好不容易奔到家,小素飄進廚房,給七兜熱菜燒湯。做好,為了七兜能自在吃喝,小素先走了。在路上,小素既難過又激動,想道:“他寧肯不吃飯,也要跟上趟。忠心耿耿的多的是,而他這樣的誰見了……”想著,她坐在路邊田埂上等七兜。
吃完飯,七兜又拉起架子車急趕。他總不喜歡抬頭,所以沒有發覺坐在前面田埂上的小素;小素趁沒被七兜看見,一貓腰鉆進身后的玉米地。在路過小素時,七兜才放慢腳步,自家言語道:“總算沒有耽誤,不然多不夠意思!”這話讓小素聽得,心里道:“老實鬼,倒喜歡對自己講話!”七兜繼續走,忽聽得后面一聲清脆的咳嗽,但馬上意識到是小素的。他腳步沒停,卻聚精會神地聽第二聲。許久,第二聲咳嗽沒有發出,他這才機械地轉過身。一下子,田埂上出現一片粉紅色,這片粉紅色的背后,豎立著一根根長滿白綠色葉子的玉米稈。如果這片粉紅色足夠小,那么多像一朵纏上玉米稈的牽牛花!當下,二人都往對方臉上看,但兩副面孔上的表情相反——倒像七兜是個姑娘,小素是個小伙子似的。男的紅黑的臉上表現出的是靦腆,女的憨笑著,而表現出的是十足的挑逗神態。僵持了一會兒,小素突然拍手大笑,道:“兜子哥,你吃飽看起來倒挺明顯。”
下完蘋果的后兩天,小素爹領著七兜小素掃尾——清理果園,整理果窯;第三天正午,小素請來了芮安。一進門,芮安直接喊七兜至面前,打開七兜腿上的紗布,急喊道:“還真好了!”小素娘湊上去看,之后說:“傷口是愈合了。她叔,你可幫了大忙了!”“起主要作用的還是我這藥,秘方里面的。”說著,芮安取出藥瓶,打開瓶蓋,讓瓶口對準傷痕,只輕輕一抖,便撒下丁點白色粉末,再拿紗布裹了,道:“三天后解掉紗布,你這將照舊是條完好無損的腿。”最后,跟小素爹含蓄地進行了一番討價還價,索取了滿意的費用,笑嘻嘻走了。
芮安一走,小素爹來到后院,在果窯前蹲下,口含他那淺綠色的煙嘴。縷縷青煙,從倆鼻孔冒起,與籠罩在瘦削而爬滿皺紋的臉上的愁云匯集一片;兩股冷淚,不知不覺流出深陷的眼眶,卻讓下面的皺紋擋住,順著左右橫流。過了些時,青煙沒有了,煙鍋里只剩死灰,而煙嘴還在口里含著,冷淚和愁云照在。
小素爹只顧想心事,沒發覺身后站著一個也在流淚的,是小素。小素看見了流至爹面頰上的淚珠,知道爹心里又悲酸了,不禁賠出兩行來。“爹。”小素脫口叫了一聲。“你這女子!”爹轉身,并站了起來,顯得很不好意思。“沒事情竟跑到后院來。快到前院去,看你娘有沒有吩咐。”小素邊答應邊扭頭走,爹跟在后面。一看父女倆紅著眼圈出來,小素娘鼻根猛地一酸,眼眶也濕潤了。看了同病相憐的一家三口,七兜傻眼了,急急想:“我可從來沒有見過一家人同時流淚。噢,對了,可能人家心疼花在我腿上的錢,但為什么不對我發火,反而自家哭上了呢!要是換上邱滄水,至少會毒打我一頓。不行,我得說清楚!”他慢慢挪到小素爹跟前,說:“都不要難過,花在我腿上的錢,我出。”小素爹聽了很震驚,道:“想到哪里去了兜子!我們感謝你都來不及,怎會在乎錢不錢的!快別胡思亂想,都到什么時候了,還像個外人一樣。”小素娘難過到出不了聲;小素卻惡狠狠地瞪著七兜道:“兜子哥你咋回事?怎這般不明事理!”大家很郁悒,直到天黑。按小素爹的意圖,明天該又上市賣蘋果,而更重要的,是聯系客戶,以便批發。但一來,大家弄得心情不好;二來,七兜腿傷尚未痊愈,不宜走遠路。他這忐忑的心情,小素和她娘自然明白,可也無法說什么。一家人于是望著那盞油燈,呈三種姿態硬坐。七兜在自己屋里寫了一會兒字,覺得不對勁,心里也亂七八糟,想:“明天該干什么,大叔怎不做安排呢?”他熄了燈,來到上房。小素爹趕忙給七兜讓座,小素問道:“兜子哥你還沒睡呀?”七兜答道:“還早些。”接著問小素爹道:“明天我干什么去呢?”“暫時沒有。你的腿要緊,先休息幾日再說。”七兜想道:“這話聽上去很不踏實。”說:“我沒有什么可休息的,你安排給我吧。”“兜子,眼下不用腿的活還真沒有,只賣蘋果的事。而且,三窯蘋果,一秤一秤,要賣到猴年馬月。所以,主要得聯系搞批發,你的腿……”“我的腿原本跟沒有傷著一樣,再不要牽扯。”“那好,你倆明天接著上市,少拉點。去了之后,兜子照看攤子,小素抓緊聯系……”
第二天凌晨,七兜小素照常出發。剛走出村口,小素就爭著拉架子車,而七兜抓定車轅,死活不給;小素執意要拉,便去掰七兜手。七兜生氣了,道:“添亂起來沒完沒了!”“人家怕你腿疼,”小素也很覺委屈,“不體貼人家就算了,口氣還那么大。”
只幾天時間,郁園果市大大變了樣——新增了好幾種當地晚熟的果子:紅棗,柿子,核桃,海棠果……
七兜和小素剛擺放好蘋果,人都便圍攏上來。因為他倆的蘋果不但品種齊全,而且蠟做的似的好看。賣到午后,七兜不禁催促小素道:“不是要找收購蘋果的嗎,你怎么還不動?”小素笑道:“你又弄顛倒了。做買賣,在誰找誰這方面馬虎不得。如果咱找人家,一切就要聽人家的,咱們還得賠上笑;如果他們找咱,咱就主動多了。不過,誰找誰,最終只有一樣東西做決定,那便是行情。市場上,當貨物供不應求的時候,買主找賣主;當貨物供過于求的時候,賣主找買主。兜子哥你說,咱們的蘋果現在是供不應求呢,還是供過于求?”“什么這球那球的!”七兜又沒好氣地想:“明知我沒文化,偏要給我用!”問了后,小素等了好幾分鐘聽不到回答,并見七兜愁眉苦臉,知道給問住了,便換了句通俗的道:“兜子哥你說嘛,現在這蘋果在市場上緊缺不緊缺?”七兜漫不經心道:“誰曉得!”“對,咱是不知道,所以首先要觀察,要等。如果等幾天以后沒有人來過問,我們才可以奔走聯系。咦,兜子哥,咱蘋果不多了,得留些樣品,萬一大買主來呢。而天色還早,怎么辦呢?”“你先賣著,我跑回去再拉!”“到你拉來的時候,集市早散了!”“那從現在起,誰來買,咱不賣給!”“把買主全攆跑,以后還趕不趕集呢?”七兜又無法言語了,臉、脖子漲得通紅。“告訴你吧兜子哥,把咱們的蘋果價提高就行。這樣既不得罪人,又有樣品放著。”七兜似乎才明白了一丁點,想:“光做買賣這一行,就有太多路數,那其他行業多么復雜,只有天知道!”同時,小素也想:“我賣的哪門子乖呢!我真不該對他講這些,弄得他好難受。”小素深覺自己跟七兜智力上不平衡,而正是這不平衡,才使她內心產生了極大的不安——她知道自己很伶俐,但寧愿認為這伶俐是要不得的;她也知道七兜很愚鈍,但強使自己承認他愚鈍得有個性。是的,過分遷就緣于過分疼愛。經過一番自我加減,小素終于使自己在心理上達到了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