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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淯水騎沖

于文則就是于禁。于禁,字文則,五子良將之一。

順著典韋的手指方向看去,果然,在已渡河的張繡軍側翼,有一群密密麻麻的黑點,正在飛速朝他們移去。

但是隔得太遠,再加上是在顛簸的馬上,曹超看不清他們所披鎧甲,究竟是何制式,因此無法肯定他們是否為于禁所率的泰山郡兵。

嚴格來說,曹超一開始甚至都沒法確定這群黑點是不是人。

還是隨著馬匹奔跑,靠近了一點之后,才掌握了“這群黑點是人類”這種基礎信息。

典韋眼中,滿是欣喜的模樣,哈喇子都流出來了,被奔馬過程中的風吹走,吹散到他身后的諸位騎士臉上。

“啪”

典韋忽然對著馬屁一記重抽,大叫:“嘿,我看到于文則了!一臉冷酷,活像個閻王。”

“對,就是沖在最前面的那個,主公你看清了嗎?”

面對典韋期待的目光,曹超的臉黑得能撐起半個非洲。

遠隔七八里,不光能看清他們披的是什么鎧甲,竟然還能從一群人中,認出誰是于禁。

典韋,你確定?

你這還是正常人嗎?

有時候,曹超真想下道命令,讓典韋把他那眼珠子挖出來,安裝在自己眼里,然后試著往遠處眺望,看看有沒有這么神。

在曹超眼中,那完全就是黑點好吧,哪里能看清什么鎧甲制式一類細節?

至于能細節地看清人臉上的表情……

在曹超心中,這叫“神話”,是一種欺騙小孩的玩意。

又奔了二三里,曹超還是沒能看清,正想要典韋再確認一遍那伙人到底是不是于禁的兵。

一旁的李典、樂進二人,忽然異口同聲笑道:“哈哈,主公,末將也看清了,正是于文則和他的泰山兵!”

李典還道:“嘿,那于文則,仍是板著一張臉,完全就是一副別人欠他錢的樣……”

不待他說完。

“傳我命令!”

曹超終于怒不可遏,打斷他說話,舉起手中馬刀,大聲喝道:“全軍沖鋒!”

“嘿,哈!殺!”

“咚咚咚咚噔噔蹬蹬……”

可能是曹超的怒氣值確實夠高,全體騎兵戰士都被感染了。

八百騎士,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喊殺聲,平端長矛或揚起馬刀,縱馬飛馳,向五里外岸上的張繡騎兵沖鋒而去。

此時距離淯水岸邊的張繡軍,尚有四五里路程,根本算不上是最佳沖鋒距離,如果能再稍稍近一點,到二里時再下令沖鋒,效果要更好。

但既然身邊三位將軍都認定那伙沖向張繡軍的騎士,就是于禁所率領的張繡軍,曹超便可以忽略掉這點小問題,信心十足地開啟遠距離沖鋒。

而且算算時間,于禁也該登場了,不可能一直打野不回來。

正史跟野史都是這么說的。

于禁騎兵在張繡軍北,曹超所領八百騎士在張繡軍東,若兩軍從兩面緊逼,定能對張繡軍,形成威懾。

兩分鐘后,于禁的騎兵由北向南,如一把尖刀,狠狠扎進張繡軍中。

頓時,遠在一里路以外的曹超,便聽到兵刃撞擊聲及折斷聲、兵士慘叫聲、怒喝聲、哀嚎聲等各種聲音,互相交雜,直沖天宇。

至于那人仰馬翻、頭顱橫飛的慘烈場景,也因距離越來越近,而盡收眼底。

戰場之殘酷,由此可見一斑。

在某個瞬間,曹超感覺到了害怕。

雖然經過了昨夜逃命的洗禮,曹超現在的靈魂,已經不是前世那個小雕絲所能比的。

但畢竟,現在這陣仗之大,遠超昨夜。

兩千騎兵短兵相接,剎那間死神揮舞鐮刀,一刀下去,生命就像韭菜一樣,被一茬接一茬地收割。

那些人死亡時的樣子就近在眼前、可見可聞。

任何現代人若置身于此,都會感到害怕的。

所幸,曹操這具身體本就有不錯的武力值,并且之前曾親自在戰場上廝殺過,因而,經過短暫的恐懼之后,曹超的心情很快穩定下來,眼中,甚至泛起淡淡的嗜血殺意。

“殺!”

八百騎士在曹超的帶領下,從原先的正東方向沖鋒,變為從東南方向沖鋒。

這樣,八百騎兵沖殺之后,便能在陸地上找到緩沖地帶,不必連人帶馬沖進淯水中。

當八百騎士準備切入敵陣時,于禁的騎兵已完成了第一輪的沖殺,正在張繡軍的南面緩沖、跳轉馬頭方向。

看那架勢,顯然是要緊跟在八百騎士沖鋒完之后,立即組織第二輪沖鋒。

沖鋒,依靠馬匹的沖擊力來殺人,調轉馬頭;

再沖鋒、再依靠馬匹的沖擊力殺人,再調轉馬頭。

如此循環往復……

這才是騎兵作戰的正確打開姿勢,就像電視劇《亮劍》中的騎兵連,與日寇騎兵對陣時的情景。

至于某些影視劇中,雙方騎兵沖到一半受阻,然后索性放棄沖鋒,放棄人生理想,停下馬來,瞎雞兒亂砍成一團……

純屬胡扯。

若真這般打的話,那騎兵的機動性根本就體現不出來了。

一輪沖殺完畢,于禁一方僅僅死傷十余騎士,但張繡那邊,情況就糟了。

張繡軍攏共才一千騎兵,所登岸的則不過數百。馬蹄剛剛在岸上立足,還沒站穩,軍陣還沒列好,于禁的泰山騎兵便須臾沖至,因此,他們完全是在倉促之下,便提起戈矛刀劍等武器應敵的。再加上奔跑起來的騎兵,和在原地慌張不動的騎兵,那是兩碼事。因而,當與沖勢極大的于禁泰山騎兵一交鋒,張繡軍完全招架不住,第一次對敵,便死傷上百。

步兵那邊的情況稍微好一點,他們列陣所需要的的時間,比騎兵要短一點,因此他們不僅能組織抵抗,甚至能將長矛拒馬兵安排在最前列,對騎兵形成威脅。

但情況再好也好不到哪兒去,于禁的騎兵畢竟是奇襲,第一波沖鋒后,張繡一方略微成型的步兵陣,就被沖散了,地上留下幾十具尸體,死狀極慘。

于禁騎兵首鋒得勝,大大鼓舞了八百騎士。當下有人的速度已超過曹超,一騎絕塵。

倒不是這些普通騎士所騎乘的馬比曹超的好。

絕影是當世好馬,是這片戰場上數一數二的良駒,鮮有馬匹能以速度取勝與它。

但它也不笨,不會脫離眾馬孤行,令自己和騎在它身上的主人,陷入危境。

因此,它在即將要透入敵陣時,稍稍慢了速度,這樣便能讓曹超身后的騎士速度領先,更快沖入敵陣。

很快,八百騎士也已經沖進了敵陣!

剎那間,頭顱與鮮血橫飛,撞擊聲與折斷聲共震耳欲聾。

“轟!”

冷兵器時代,兩軍交戰時那種震顫人心靈的巨大聲響,是由無數殘酷的刀刃交織在一起的協奏曲。

它既是一瞬間綻放的殺戮頓音,也是短時間連續所孕育的血腥共鳴。

又咸又腥又熱的鮮血,從張繡軍一名騎士的頸動脈噴射而出,給迎面奔來的曹超洗了個臉。

這名騎士的頭顱并非是曹超所砍下。

事實上,沒入敵陣后,曹超還是有些心慌,手中馬刀揮砍得太慢,沒有對他身旁飛速而過的敵軍騎士,造成任何傷害,所以他并沒有殺死任何一人。

那位頸動脈噴血的騎士,頭顱從曹超頭上高高飛過,不知飛向何方。

但從他身邊奔馳而過時,那短暫滯留的殘軀,和噴著血的頸動脈,卻讓曹超知道了什么叫“頭掉了碗大個疤。”

真貼切。

電光火石之間,他的心理活動如此豐富,以致于在這一輪沖殺結束時,他都仍處于一種半蒙半清醒的狀態中,恍如三魂丟了七魄。

八百騎士早已經與于禁的騎兵匯合在一起,總兵力達千人之眾,從西到東呈直線排布著,與淯水剛好垂直。

千人無言,齊齊勒馬,調轉馬頭方向,準備第二輪沖鋒。

暈頭暈腦的曹超,也跟著轉了向。

由于就置身于軍陣之中,他也不知道剛剛這一波沖殺,己方死傷了多少人馬。

視線隨即掃到了方才的兩軍沖殺之所。

那里是一片堆尸地,真正的修羅場。

生于太平年代的曹超,從未見過如此一大片的堆尸場所。

馬的尸體,人的尸體,糾纏在一起。殘軀、斷臂,雜亂墜落,仿佛是造物主不再寵愛他們,而一怒之下,將他們狠狠撕碎。

數十秒之前,他們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身體內的一切機能,都在正常運轉著。

他們的高級器官大腦內,甚至還有過關于理想的沉思、關于未來生活的美好愿景:比如什么“打完這一仗就回家種地不想打仗了”之類的。

但在幾十秒之后,他們卻成了一堆碎肉,不分張繡陣營還是曹操陣營,它們都變成了一堆毫無思想的碎肉,沒有差別。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里人!”

“哇……”沉默的騎士中間,有人突然嘔吐了起來。

不能要求每一個戰士,都是無情冷酷的殺戮機器,他們也是人。

他們中,甚至還有人還是第一次上戰場,是實打實的新兵蛋子。

因此,將軍們沒有任何人出言罵這些脆弱的騎士,而是任由他們盡情地嘔吐著。

其他戰士也是冷漠地在馬上直直坐著,甚至,當別人的嘔吐物濺射到自己身上時,也沒有半分皺眉。

相比于碎肉、鮮血,嘔吐物算什么?

曹超也在強忍嘔吐的沖動。

若不是曹操這具身體的強大,恐怕他現在也已張開大嘴,噴薄而出。

胡亂擦掉臉上被噴射得漿糊糊的鮮血,一咬牙,他舉起手中的馬刀,下了再一次沖鋒的號令。

這一次,他看清了對方某些騎士的臉。他們的臉上,也同樣有著難以掩飾的害怕。

怕,但仍要殺;身死、名不存。

你問我什么是戰爭,我會告訴你,“這,就是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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