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者不惑仁不憂，君胡戚戚眉雙愁？

信步行來皆坦道，憑天判下非人謀。

用之則行舍即休，此身浩蕩浮虛舟。

丈夫落落掀天地，豈顧束縛如窮囚！

千金之珠彈鳥雀，掘土何煩用鐲鏤？

君不見東家老翁防虎患，虎夜入室銜其頭？

西家兒童不識虎，執竿驅虎如驅牛。

癡人懲噎遂廢食，愚者畏溺先自投。

人生達命自灑落，憂讒避毀徒啾啾！

這首《啾啾吟》乃大儒王陽明面對詆毀和暗算時，所傳達儒家的三達德：仁者不憂，知者不惑，勇者不懼。

范睢這么一打岔，雖說是有損大尹大人的威儀，但是把太子爺患病的陰霾一掃而空。當然這也是建立在太子病情逐漸好轉的基礎之上的。

太子已經徹底不信任李仲良了，早晚傳喚鐘無鹽近前把脈聽診，把陳牧的時間全都留給自己，以便早日制成鹿鳴散。

陳牧這次花了不到五天時間就萃取好了鹿鳴散晶體，這次結晶的鹿鳴散晶體要比上次用汽油萃取的干凈，而且沒有任何異味。

盡管所有的人都心急如焚的等待著新的鹿鳴散，但是陳牧卻并沒有立刻拿出來。

雖不是要玩兒個奇貨可居的把戲，但至少得從時間上“對得起”那些從范大人那里“訛來”的珍寶玉器。

再說如果真的急寥寥的拿了出來，反倒顯得很沒有誠意。人生有時候就是充滿這樣的悖論。

更何況這些時日，太子已被李仲良耽誤許久，身體甚為虧空，也需要鐘無鹽的湯藥進補，這樣更為妥當。

事關儲君的安危生死，陳牧自忖也沒有多余的腦袋被砍。到了第六日辰時，陳牧將研磨好的鹿鳴散晶體貼身裝好，興沖沖的趕往太子行宮。

出于保密的需要，陳牧當時向范大尹借用房舍的時候，選了較為偏僻的南城。

陳牧要到達太子行轅，須走很長的一段官路。

當然也可以抄近道，那就是必須穿過一片樹林。

為了節約時間，陳牧選擇了抄近道。

如果這片小樹林是在城外，陳牧自是不會選擇進入的。“逢林莫入”的古訓陳牧自然還是知道的，但是后世長期養成的行為慣性還是讓陳牧做了最省時省力的選擇，而忽視了可能潛在的危險。

當陳牧進入樹林不久，他漸漸有了一種危險的感覺。剛開始他并沒有在意，可慢慢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

那是一種被野獸盯上的感覺，使得陳牧渾身打了個激靈。

陳牧拿出了別在腰上的手弩，將帶有倒鉤的弩箭上了弦。這把手弩是黃鼠臨行前送給陳牧的，陳牧一直沒有用過。

手弩雖然精巧，可惜只能用于近距離射擊。而且如果用于射擊猛獸，預期效果不會很好，弄不好，射不死野獸，反而激發出野獸的獸性出來。射人嘛，估計還有一定的效果。

可惜陳牧現在無從判斷這種危險具體來自哪里，更是無從做出正確的防御策略。

雖然內心慌亂，但陳牧告誡自己一定要鎮定。

陳牧見林間小道光滑堅硬，大致判斷出這里常有人出入，那豺狼虎豹之類猛獸存在的可能性幾乎沒有。

大災過后，缺衣少食，更不可能是野豬這類的漏網之魚。山貍、野狐之類的小型貓犬倒有可能，但絕不會給自己帶來如此大的威懾。

思來想去，陳牧覺得人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但是自從自己來到這一世，除了救死扶傷就是修己安民，未曾得罪過哪一方勢力。

倒是設計暗算過胡穎，但他在元城縣都沒有動自己，如今太子駕臨，更是無此可能。

難道是自己想多了，自己給自己制造了莫須有的緊張，陳牧暗道。

陳牧沒有放松警惕，貓著腰小心翼翼的向前慢步前行，耳朵用力分辨著來自樹林的聲音：有小溪潺潺、有樹葉沙沙、有小鳥啾啾、也有陳牧自己踏在枯枝敗葉上發出的簌簌聲。

雖然陳牧聽不到其他異響，但他絲毫不敢馬虎。

強烈的第六感告訴他，危險在逐步逼近。

這令他汗毛倒立、毛骨悚然，手腳都開始有些不聽使喚了。

這是一片不大的樹林，因為就在城郭之中，居民常來這里砍柴，所以樹木較為稀疏。

有些地方陽光可以直接射到地面上，形成了斑駁的影子，忽明忽暗的小路顯得更為陰森。

陳牧處于高度緊張中，后背全都濕透了他都渾然不覺。

這是一段約莫兩里長的林間小道，可是陳牧感覺猶如百里之遙。輕手輕腳的走了三兩刻鐘，才走了大約一半的路程。

那種被黑暗中的不明力量盯住的感覺太讓人壓抑了，陳牧決定放手一搏。

最好的防守就是進攻，這是陳牧在后世作為籃球迷，經常從電視轉播里聽到的一句話。

陳牧突然跑將起來，飛奔到前方小徑旁的一棵參天古樹跟前。

古樹歷經無數歲月風雪洗禮，根部形成了一個能容納倆人的大數洞。

陳牧迅速的鉆進了樹洞，他已經顧不得樹洞里是否有蜘蛛黃蜂之類的昆蟲了。

萬幸的是，這些東西還真沒有。這個樹洞看樣子長年有人進出，大抵都是過路的樵夫休息避雨所用。

陳牧癱坐在地上，將衣袍的下擺撕了下來，纏在了登山杖的下端。

然后快速的打開了一瓶zippo專用油灑在了上面，將登山杖伸展開來，點燃后插在了洞口。

如果尾隨自己的是猛獸，那這團火足以御敵。如果尾隨自己的是人，那這還遠遠的不夠。

想到這里，陳牧從背包里掏出了電警棍，打開了開關。

當摁下按鈕，強大的電流噼啪作響，這給了陳牧很大的慰藉，內心的恐懼被驅散了不少。

因為后背有了樹洞作為安全屏護之后，陳牧也就安心不少。

稍作休息之后，他翻出背包里的望遠鏡，仔細的向外面目光所能觸及的地方看去。

陳牧看得很仔細，一寸寸的搜索。

果然，在不遠處的大樹上他發現了一個黑衣人。

那人如同一只猿猴一樣一動不動的匍匐在樹冠上，眼睛緊盯著陳牧所在的樹洞。

由于望遠鏡倍數較高，且二人相距不算太遠，陳牧甚至能看清楚那個黑衣人的面容。

大約是出于自信的緣故，那人雖穿著一身黑衣，但卻未用布巾裹面，這讓陳牧辨認了個仔細。

陳牧松了一口氣，相對于人，他更怕野獸。

陳牧甚至惡作劇般的向那人呲了呲牙，伸出中指做了個后世人才懂得的動作。

透過望遠鏡，陳牧清楚的看到了那黑衣人疑惑的表情。

那人似乎無法理解，自己藏匿的如此之好，怎么就輕易被這個文弱得像只兔子一樣的人發覺了呢。

陳牧“撲哧”笑出聲來，突然覺得這事愈加好玩兒了。

陳牧撲滅了火把，將登山杖收起后裝進了背包。他左手拿著電警棍，右手端著手弩，將背包綁在了心臟部位權做一層防護。

陳牧的背包是牛皮做的，萬一那人也用弩箭射向自己，至少可以起到一定的緩沖作用。

只要心臟沒被射穿，陳牧都有把握救活自己。

陳牧出了樹洞，繼續貓著腰，加快了步伐向外快步移動。

他不時回頭看向樹頂的那個黑衣人，既然已經被發現了，那人也索性不再隱藏。

他從一棵樹蕩到另一棵樹，行云流水、如履平地。

陳牧竟然一時間看呆了，那身形太美了，陳牧在后世的電影《臥虎藏龍》里看過。

電影里演的那是特技技術做出來的，而這個卻實實在在是真的。

“嗖”一聲！一只羽箭劃破空氣的聲音從陳牧耳邊劃過。

當陳牧意識到的時候，那只羽箭已經釘進了旁邊的一棵樹干里，只留著箭尾的羽毛來回快速的震顫。

陳牧摸了一把臉頰，有一絲血跡滲出。

剛才這根快似流星的羽箭堪堪從陳牧面門側旁劃過，再差一毫就會把陳牧腦袋當糖葫蘆串起來。

這得感謝陳牧后世學來的一點常識，他在奔跑的時候，按“之”字形變換著身形。

不對！陳牧突然意識到情況出乎了他的判斷范圍。這個箭是從右邊來的，而那個黑衣人一直在陳牧左后方緊緊跟隨。

靠！尾隨自己的殺手不止一人！這下完蛋了！陳牧心里一沉。

當陳牧將目光移到右側的時候，看到的是一把明晃晃的刀向自己的脖頸處砍了過來。甚至，他看到那個握刀的人未被面巾遮住的雙眼流露出戲謔的目光。

那一刻，陳牧知道，死神咧著嘴笑呵呵的已經在向他招手了。

恐懼？疑惑？或許都有一些，更多的其實是不甘心。

陳牧看著如同閃電一樣劃向自己頸部的利刃，右手扣動了手弩，然后閉上了眼睛。

只聽得耳邊“當”的一生巨響，他便昏死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