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鴉的尖叫響起，紅云碎散成膨脹的云團，而巨柱同樣分裂，自灼目的核心處發散出無數橘紅的炎星，如雨般碎落，在空中分裂，拖著尾跡籠罩住紅云的邊緣，二度擴張，將方圓千米內籠罩在陽炎般暴虐的恩澤下。

“轟！”大地碎裂，赤紅的噴泉自裂縫噴薄而出，群鴉的嘯叫被無情地撲滅，消散于無盡的光輝之中。

絢爛的綻放只是一瞬，炎風消散，黑塵飄零，那是群鴉燃燒殆盡的殘骸，而就在這倉促的接觸中，巨魚的軀體已經被啃食了大半，潔白的骨架彎向天空，在殘火的照耀下格外晶瑩。而它的下方，是顯現出琉璃色澤的土地。

空中的隊形收斂，以巨魚為餌狩獵群鴉的戰役已經結束，夜晚是歸巢的時刻。

而邵凜陽產生了更大的疑惑：“這是什么譜系的能力？”他將巨魚與已知的古神對比，發現它同時具有生命與飛翔的恩澤，根本算不上任何一個古神的眷族。

而閭冰平靜地解答了他的疑惑：“無主之地上的生物，絕大多數來自那位‘造物主’。”

壯觀的炎柱消散，扭曲空氣的焚風膨脹，席卷了飛艇的所在，邵凜陽正欲提問，張嘴吸氣，只覺全身的水分在迅速干枯，整個呼吸道在燃燒。

閭冰上前一步，擋在二人面前，扭曲的空氣自他面前分斷，灼熱也隨之退散。

下一刻，天地倒轉，眼前無數模糊的光影閃過，失重感主宰力量身體，邵凜陽剛欲叫喊，柔軟的椅背撞在背心，已然坐回了原位，只是還未從剛剛的驚懼中緩過來，一時間無力起身。

飛艇頂端，閭冰向著遠處的城市一點頭，向前踏出，墜入高空，風衣在身后獵獵作響，劃過一個無形的弧度之后，回歸客艙，合上艙蓋，坐回椅子上。

而遠處，城頭的纖細身影回過了頭，在騰起的焰流中消失不見。

“那是……”

“那是冀云城城主的能力，恐怕是早就在那條魚身上做好了標記，就等著處理掉這批白鴉。”閭冰輕巧地岔開話題。

“無主之地上的族群可不像看起來那樣普通，任何一個都具有相當的危險性。”閭冰重新拿起那本沒看完的書，翻閱起來，“在危及城市之前將其剿滅，也是巡獵者的職責。”

“……”邵凜陽張了張嘴，沒再說什么，這幾個月他學到的一點是，那些故意對他隱瞞的事情，除非主動提起，否則不要追問。

“真是……”他慢慢坐回椅子里，眼中仍然烙印著那瞬間的璀璨，仿佛神明從天而降，留下驚心動魄的一瞥，空留痕跡消散在天穹之下。

那瞬間的輝煌日冕，哪怕只是她能力的冰山一角，也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足以讓他憧憬眷者道路的盡頭。

但是，隨之而來的是臨淵般的恐懼，他見過張維失控的模樣，力量之后到底是什么東西，對方的輕松寫意又是用什么東西換來的，再加上這幾個月所了解到的古神的側面，都足以讓他恐懼，到底是什么樣的人，才能承受得起那么多的眷顧。

緩緩吐氣，邵凜陽將這些想法推到一邊，現在他應該關心的是如何讓自己變強，而不是那些太過遙遠的東西，只要有了能力，他就能夠接觸到這些東西。

又在飛艇上坐了三四個小時，手機的嗡嗡聲率先標示了目的地的接近，邵凜陽點開屏幕，刷屏般的消息飛出手機的上緣。

“各個城市之間的網絡沒有地域限制的嗎？”邵凜陽問道。

“現在各主要公共設施都在送葬者的控制下，為了便捷，信號是不設地域限制的，當然，僅限于我們這些成員，至于其他人，基本上沒機會穿越無主之地。”閭冰也拿出手機，輸入了幾條信息，點擊發送，眸光映照著手機的光芒，有了一瞬間的柔和，“去拿行李吧，很快就要下去了。”

邵凜陽起身，今天實在是坐了太久，剛剛站起腿部肌肉就下意識地繃緊，連帶著整個身體都拉長成一條，狠狠地伸了個懶腰，這才松散下來，晃悠悠地走去拿行李。

等到他們回到客艙，遠處已經出現了燈光連綴成的絲線，龐大的城墻出現在黑暗之中，慘白的探照燈一刻不停地向地面與天空掃射，一切敢于靠近的生物都無所遁形，這座城市的嘆息之壁比漣漪城高出一頭，邊緣布滿了鋒利的棱角，架設于城頭的火炮時有發射，飛艇在城墻外圍巡視，觀測到他們的靠近，紛紛聚攏，在交接信息之后，又迅速回到自己的崗位，為他們讓出通路。

邵凜陽湊到窗前，只見飛艇緩緩下降，從城墻頂端幾十米高處越過，像是進入了鬧市之側的小巷一般，有什么東西消失了，一時間安靜得嚇人，邵凜陽掏掏耳朵，知道是他再次進入了城主鎮守的疆域。

下方幾十米寬的城墻上，有人匆忙地來回跑動，巨大的炮架在鋼軌上移動，隔著這么遠都能聽見鋼鐵摩擦的巨響。

而高墻后方，繁忙的升降坪上停泊著數百架飛艇，從大到小排列于平坦的地面上，像是接受檢閱的士兵，而在一片黑色之中有一塊空白，飛艇正在向它靠過去。

停下，轉向，飛艇對準了那塊空當，螺旋槳向下旋轉，在輕緩的降落之后，微微震顫中，飛艇落到了實地。

入口開啟，一條階梯完美地對接上凹槽，三人一步步走下，立刻有人上前，閭冰將他們攔下，出示了拿在手中三人的證件，然后耐心地回答起一個個問題，直到流程走完，他才將證件還給兩人，示意他們坐上一輛車。

“我還有事情要做，車會直接把你們載到住所，現在……”閭冰看了眼手表，“快九點了，早點休息，明天我來找你們。”

“好的。”兩人和閭冰道了個別，這時三個駕駛員也下了飛機，臉上透出濃濃的疲倦，無主之地對常人的影響比他們要更加強烈，恐怕這幾位幾個星期都沒法打起精神了。

邵凜陽在心里默默地道了聲謝，幫著石清源扛起行李丟到后備箱，坐上了車。

看著汽車開動，閭冰收回了視線，揉了揉眉心，“麻煩給我兩份報表，要機動特遣隊登記的。”

車開過十幾公里的無光夜路，走上一條帶著燈的道路時，眼前立刻亮起了萬盞燈火，來自北方城市帝臨城的一切展現在眼前。

路過幾間平房之后，高樓拔地而起，光滑的玻璃幕墻倒映著城市的燈光，如同星海落入人間。高樓的頂端鉆進云中，在車內仰頭才能勉強看到。

而在這個按理說已經很晚的時間里，大樓中人潮如織，涌入街邊的餐廳，晚餐才剛剛開始，城市的夜生活正在蘇醒，而對于兩個來自并不繁華地段的人來說，這一切都是如此的新奇。

“13……21……”邵凜陽幾乎貼在了玻璃上，口中念念有詞。

“你在說什么？”石清源問道。

“看看夜宵價格檔次。”邵凜陽目不轉睛地盯著路旁的燒烤攤，一陣陣誘人的香味從窗戶縫里飄進來。

“你……”石清源看看司機又看看邵凜陽，前者已經頻頻轉向后者，似乎是在考慮要不要給他買幾根……

“咳，主要是看看菜價，”邵凜陽收起了剛剛沒出息的樣子，“還有鍋……”據說住地是普通公寓，他已經開始生活規劃了。

“你會做飯？”石清源挑起一邊眉毛。

“你是不是對我有什么誤解？”邵凜陽心想自己不會真的被當做什么都不會做的差生了吧？

“我理解，但是能不能別丟人……”石清源咬牙切齒地打字。

下次一定……邵凜陽也是窮慣了，哪怕現在衣食無憂，該有的習慣還是沒改過來。

車輛幾次拐彎后，他們停在了一棟二十多層樓高的合租公寓前。

“就是這了吧？”兩人下車，拖著行李走進公寓前臺，物管看過他們的身份證，將兩把鑰匙放到臺上，告知了地點。

“對門嗎？”邵凜陽估計還會有別的隊友，正好分成男女兩間。

上樓，開門，室內沒有別人，估計他們是第一批到達的。

時間已是十點多，兩人沒再耽擱，各自進門開始收拾，時間已經很晚，邵凜陽只是挑了自己的房間，簡單打掃了一下，然后鋪上被子，把要緊的生活用品放好，洗漱之后便躺到了床上。

砰砰的敲門聲響起，邵凜陽起身打開門，低頭看見已經換了一身衣服的石清源，“有什么事嗎？”

“新生活快樂。”石清源沖他笑了一下，快步走回對門，“好好休息吧。”

“啊，你也快樂……”邵凜陽沒弄清對方的路數，但也回以微笑，等石清源關上門，便回到床上躺好，拍了張照片發送。

“我到了，還不錯，一切良好。”

于是很快，有回復發來。

“好好休息，新生活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