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蘇菲接到馬克電話。
“徐導有跟你說嗎?”馬克劈頭便問。
“什么?”
“他的新戲女主角。”
“上回見說是還沒定。”
“我都打聽過了,說是定的寧蔓。”馬克的聲音聽來陰陽怪氣的。
“寧蔓?”蘇菲愣了愣,她跟寧蔓不是沒合演過,但以前合作的戲里都是她當的女主角。
回想那時寧蔓還只是新人,不過在她戲里當個丫鬟或表妹之類的閑角。如今相隔多年再次合作,人家已經越過自己,當上第一女主角了,而她則退居配角。說不介意是假的,蘇菲心里自然有些不是滋味,但倔強高傲的她不允許自己在別人面前示弱。
“這不挺好的嗎?”她若無其事地說,“女角兒都讓我們公司給攬下了。”
馬克聽完隔了一會才吱聲:“你當真如此心大?就不怕風頭讓人搶了去?我跟你說,誰當女主角,只要她是外頭的人,管她是誰都跟咱們不相干!但你說同一個公司的,這不是,這不是立馬分了高下嗎?以后咱們公司人人都會說寧蔓騎到你頭上來了!”
“所以呢?”
“誒,你是沒看見那天大衛過來跟我說話那神氣模樣!”說著便捏著喉嚨模仿起大衛說話的腔調:“馬克哥呀,哎喲,老總知道我們家寧蔓接了徐導的戲,高興的呀,說要獎勵獎勵我們家寧蔓,給她換一輛更好的保姆車!可真是破費呀!我看舊那輛保姆車也還挺好的,你要是有用得著的地方,別客氣啊,盡管拿去用!——蘇菲,你聽聽,這臭小子,都敢在我跟前嘚瑟了,他都忘了他以前不過是跟在我屁股后頭打轉的實習生,有什么了不起——”
“那個,馬克,”蘇菲開口,沒興趣聽他繼續說是非,“合約的事,都談好了嗎?”
馬克被打斷話頭,不高興地撇撇嘴,訕訕地道:“大致上都談妥了,等擬好合同,簽了名就搞定了。”
講完正經事,交代了兩句,蘇菲打算掛了,不想馬克又拉著她扯別的。
“那天馬非語提到那位劉老板,難不成是玩具大王的兒子劉賢普?”
蘇菲立刻想到昨晚餐廳被偷拍的事。
“是見報了?”她試探地問。
馬克一聽這反應便斷定猜測是對的,不由得歡喜起來:“可不是!有網友拍到你跟一男的吃飯,將你倆的合照放到網上去了。你可知現在的網友多么本事,憑個后背和模糊的側臉就能把人給人肉搜出來——還身家姓名的啥都有!
蘇菲聽了心里咯噔一聲。
“不過你們倆沒被拍到牽手抱抱什么的親密動作,所以大家一時也無法斷定你們的關系。”
蘇菲聞言稍稍感到安心一些。
“你想想你都多久沒見報了?依我說,你就應該趁著這波新聞熱度,公開你跟劉老板的關系。現下的觀眾就愛看八卦,尤其是這種女明星跟富商的桃色緋聞!談一場戀愛都夠撐一年娛樂版面了!這樣一來,人氣可不又上去了?”
“馬克。”蘇菲語氣冰冷。
馬克原本還想接著說,聽這調調,立刻識相地閉了嘴。
“請你聽好了,暫時我還不想公開我跟劉賢普的關系,我蘇菲更不需要靠這些緋聞來炒作!你跟我合作這么多年,應該很清楚我的性子,不要做任何無謂的小動作,知道嗎?”
警示的意味已經很強,馬克當然聽明白了。他在心里頭暗罵蘇菲死腦筋假清高,不過嘴上還是應承著:“行,既然是你的私事,你說別管,那我不管就是了。”
蘇菲是個刻苦的演員,為了準備新戲,她提前進入狀態,天天在家關上燈拉上窗簾,一屋子烏漆嘛黑地來練習,用心揣摩盲人的生活狀態。
連馬非語都被下了禁令暫時不得上門,以免干擾到她。
蘇菲的身上因在暗黑中磕磕碰碰而弄得青一塊紫一塊,但她毫不在意。她原就是個好強認真的人,盡管位居女二,但她對自己的演技有信心,絕對能把女一比下去,不管那個人是寧蔓還是其他人。
然而合同一再延后簽約,進展并不順利,片方總是以各種理由推托。過沒多久,蘇菲就收到徐川導演新戲易角的消息,女二已另有人選。
如同一聲悶雷打在腦袋里,她想不通事情怎么會忽然有了變數。
不消蘇菲提醒,馬克一聽到消息便第一時間找上門去。
從電影公司那討來的說法是,換角乃制片人的決定。至于為什么換,對方半天支支吾吾說不清。馬克在影視圈混了那么多年,自然有些人脈,托人去打聽,回來對方沒明說什么原因,只暗示前些天寧蔓和經紀人大衛跟制片人會面,關起門來不知聊了什么,出來制片人就交代下邊的人找梅婷的經紀人安排試鏡。
“你是說接替演女二的是梅婷?”蘇菲在電話中問。
馬克忿忿不平:“不是她還有誰!整個圈里頭誰不知那梅婷是她寧蔓的閨蜜,你現在曉得怎么回事了吧?”
蘇菲感到后背發涼。居然是寧蔓?真的是她?
“那位制片人外號‘守錢奴’,出了名的會抓成本預算!我打聽過了,據說梅婷只要求你三分之一的片酬,再加上寧蔓和大衛一旁牽線說嘴,這不把你給扳倒了!大衛這吃里扒外的東西,趕明兒我勢必去老總那投訴他......”
蘇菲已無心再聽,掛了電話,她疲憊地癱坐在沙發上。思來想去,反復地琢磨,只感到更加的寒心。
失掉一個難得的演出機會,之前所做的努力都全然白費,固然令人遺憾,但更令她遺憾的是人心。原來這兩年當真不是她小心眼,她的感覺沒錯,寧蔓確實對她不懷善意。只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當年種下的善為何會結出惡果?她不求對方感懷于心,但至少不該是這樣的啊,為什么?
電話再次響起,她以為又是馬克,不打算接。可是電話很倔,不放棄地響了斷,斷了又響,實在吵得很,蘇菲無奈,只好接起話筒。
“菲,原來你在家呀!”
電話那頭,聲音雀躍。打來的人不是馬克,是劉賢普。
她今天實在沒心情應酬他。所以,當劉賢普滿懷期待地向她提出邀約,要帶她出席明晚的舞會時,她一口就拒絕了。
“我不去了。”
又碰了軟釘子,劉賢普自然有點不是滋味,但他同時也察覺到了蘇菲的低氣壓。換作往日,她興許會得體地拉扯個理由婉言拒絕,但這會兒她直接就回絕了他,也不大說話。
“怎么了,感覺你今天情緒不高?”
“沒什么,就是有點累。”
“是不是身體哪里不舒服。”
“沒有。”
“聽你講話有氣無力的,該不會真病了?莫不是要感冒的前兆?”
“我沒事,休息一下就好。”
劉賢普堅持:“不行,我還是得過來看看你。”
蘇菲還沒來得及說不,電話那頭已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似乎已在做出門準備。她這會兒實在不想接待任何人來家里,這人怎么就不聽人說呢?
于是,蘇菲的語氣便有些急了,“我都說了我沒事,你真的不用過來看我。”
那頭立刻安靜了下來。
空氣沉默了兩秒。
“對不起,我今天真的心情不大好,改天我再跟你聯系好嗎?”
“嗯。”
兩個人在電話里不歡而散。通話時長兩分二十三秒。
兩分二十三秒前,劉賢普想到帶女友去參加舞會,心情愉悅。兩分二十三秒過后,他興致全消,心里憋著一股悶氣。當滿腔熱情一而再再而三得不到回應,埋在胸腔里的熱情便很可能會變成窩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