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廳賓客如云，場面十分熱鬧。

“非語，你去找找看座位，我先過去跟老師、師母打聲招呼。”

黎振輝跟他太太坐在主家席上跟客人寒暄，看見蘇菲過來，驚喜地“喲”一聲，朝她伸出雙手：“小菲！”

蘇菲高興地握住老師的手，笑說：“老師，恭喜您榮休！”

黎振輝年過六十，身板還相當直挺，一頭灰白的頭發并不顯老，反倒有一種歷經歲月的成熟魅力。

蘇菲十八歲入行就跟著黎振輝學演戲，當年黎振輝看她身上一股靈氣，表演如渾然天成不著痕跡，已有意栽培，后來得知她小小年紀離家打拼，更是憐愛有加，時常叫她到家里，讓太太給她熬些湯做些家常菜。蘇菲從小無父，只有從黎振輝身上，才體會到了一點父愛。

“小菲你可算來了！”一位打扮雍容的中年婦女從黎振輝身后站起來。

“師母好！”蘇菲熱情地抱了抱婦女。

“你不知道，快開席了，你老師沒看見你，還擔心你來不了。我就說嘛，小菲肯定會來的。看，你一來，把他高興的！”

黎振輝在太太說話的時候一直樂呵呵地點頭。

“老師榮休的大日子，就算在南極，我也要趕回來道賀的！”

黎老仔細打量了她一會，說：“小菲跟以前好像有些不同了。現在是長居廣西了是嗎？”

“嗯，上半年老師跟師母在歐洲旅行，所以回鄉也沒來得及跟你們辭行。”

師母關心道，“這次回來打算住多久？”

“要沒什么事的話，過兩天便走。”

“真打算回內地常住了？”黎振輝嘆氣，“你的事確實有些傷腦筋，一直被公司雪藏也不是辦法，可有考慮走法律途徑提前解約？”

“老師，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別為我那點小事傷腦筋，合約的事以后再聊。別擔心，回鄉這段時間我過得挺好的。”

聊不過數句，場內播放的迎賓音樂停止，主持人開始到臺前就位。

蘇菲見了，便說：“要開始了。老師，師母，那我就先回座，別耽誤宴會進行。”

“明早你要沒事，就過來陪我和你師母吃早飯。”

“對，過來吃早餐，我給你包餃子！”

蘇菲跟兩老寒暄完，才過去找馬非語落座。她掃視一眼全桌，都是不相關的人，噓了一口氣。

“放心，他們不跟我們同桌。”馬非語小聲說，然后努努下巴，示意斜對面那一桌，“喏，那兩個討厭鬼坐那邊呢。”

蘇菲順著馬非語示意的方向看過去，發現寧蔓跟劉賢普雖然跟她隔著一桌的距離，但這兩人的座位恰好正面遙遙面向她。她看見他們那一桌這會正熱鬧，一群賓客相繼端著酒杯來與他們二人碰杯。

“這么歡樂？”蘇菲輕輕哼笑一聲，也沒太在意，扭頭見馬非語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便問，“怎么了？”

“算了，也沒什么好瞞的，還是跟你說了吧。網上即時新聞報了，寧蔓剛剛在樓下宣布了她跟劉賢普訂婚的消息——”馬非語說到這打住，小心翼翼地觀察她的表情。

“傻瓜，你以為我還介意？他們倆的事早已與我無關。”

“真的？那就好。”馬非語松一口氣，笑了笑說，“還是姐你瀟灑，那種人本來就不值得。也不曉得他們是不是成心的，明知今晚你也在，偏要選在這時候公布婚訊！一會散場，指不定很多記者會追著你采訪你的感受呢！到時候祝福他們吧，人家說你假大方，不祝福他們吧，人家說你不夠大方，你說，這不故意為難人嗎？”馬非語又開啟了絮叨模式。

“我祝不祝福重要嗎？”蘇菲苦笑，“罷了，一會早點離場吧，別搶人家風頭了。”

馬非語噘嘴道：“要說搶風頭也是他們搶，跑來人家榮休宴上嚷嚷訂婚，這不是不尊重主人家嘛。”

各席都開始上頭盤乳豬，蘇菲夾一塊肉放到非語盤子上：“趁熱吃吧，別議論人家了，讓人聽見，別又惹出是非來。”

話音剛落，一個服務員經過，被蘇菲喊住：“麻煩你，能給我來杯熱茶嗎？謝謝。”

“姐，你什么時候開始愛喝茶了？”

蘇菲微笑不語。

“對了非語，我帶了些家鄉產的六堡茶茶葉回來，一半明天我送老師跟師母，一半留給你帶回家讓爸媽嘗嘗。”

非語打趣：“姐是開始改行賣茶葉了是嗎？”

“借花敬佛，都是一個朋友送的。”

“哦？朋友？”非語故意挑了挑眉，“什么樣的朋友？追求者嗎？”

蘇菲笑嗔她一眼：“這么八卦，我看你不應該坐這，應該下去跟娛記們一起。”

服務員很快送上一杯熱茶。蘇菲端起茶杯，慢慢呷一口，是普洱茶，喝起來跟官東茶園的六堡茶口感有點相似。

她開始想念他了。

那天在茶園冒冒失失拋出去的問題，像一顆石子沉入大海，沒有半點回響，讓她的心一直懸著。她又有些惱自己，將手機落在家里。他會不會給她打過電話或發過短信呢？

“姐，發什么呆呢？”

“嗯？”蘇菲回過神來，扭頭看見馬非語一口一箸菜，塞得滿嘴都是，不由得發笑，“堂堂島花，形象不要啦？”

“滿大廳的明星，誰有空留意我？倒是有人，一直在偷看你。”馬非語拿餐巾擦擦嘴，順便遮住嘴巴，壓低聲音：“喏，就是對面那個討厭鬼。”

蘇菲抬頭，果然發現有一雙眼睛正悄悄地盯著她看。馬非語口中的討厭鬼正是劉賢普。可當她看過去時，他又立馬低下頭回避。

蘇菲不解，無奈地搖了搖頭。

酒宴已過半酣，寧蔓搖著紅酒杯，春風滿面，與同席客人交談應酬。她向來有這本事，能把別人的場子當成自己的主場。相反，劉賢普似乎興致并不是很高，一向愛交際的他，今晚卻坐一旁悶悶喝酒，并不多與旁人搭腔。

蘇菲余光又感受到了對桌那雙偷偷注視的目光。她覺得不自在。

少時，她放下筷子，擦干凈嘴巴，側過頭去跟馬非語小聲商量：“折騰一整天，我累了。我去跟老師、師母告個別。這會正好可以趁沒人注意，提早離場。”

“啊？姐你這么快吃好了？可龍蝦啊鮑魚啊好多都還沒上呢……”

難得來大酒店蹭吃，菜單如此豐盛精致，不把每道菜仔細品嚐完，馬非語都覺得暴殄天物。

“要不你繼續留下來吃吧，我可以打的——”

“那不行，怎么能讓你一個人？我是這么沒義氣的嗎？要走一起走！”馬非語一口回絕，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可嘴巴卻絲毫沒停下來，仍舊津津有味地嘬著蝦。

蘇菲沒好氣地笑：“五分鐘，夠嗎？”

“夠了夠了，謝主隆恩啊！”馬非語瞅瞅跟前堆了滿滿一碟子的好菜，覺得是時候要表演她風卷殘云的實力了！

回程路上，蘇菲盯著窗外的夜色一言不發。安靜的車子里，只有收音機的聲音在回響。

馬非語看她這個樣子，只道是為劉賢普跟寧蔓訂婚的事傷心，一邊開車，一邊想著怎么開解她。

一首流行曲之后，電臺開始播報天氣：“現時晚上香港氣溫28°C，濕度76%，預計明日受南方云系北移帶來水氣的影響，各地都會有局部短暫雨發生，各位出門記得帶上雨具......”

“不知佛山明天是不是也下雨？”蘇菲忽然喃喃道。

馬非語扭頭望望蘇菲，不確定她是自言自語還是跟自己說話。

“佛山？無端端的怎么會提它？還是說姐你打算去那？”

蘇菲嘆息：“沒事，只是忽然想到這座城市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