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響起的槍聲撞擊著李青璇的耳膜,破碎的畫面引起了她的極度不適,她捂著嘴,站起身偏頭逃也似地離開了他的身邊。
林寒星披散著頭發站在海棠身邊,沒有人注意她,他們都以為她是被噬心蓮控制的傀儡,可早在天空中的光亮消失的那一刻她便清醒過來了。她認得被困住的那個女孩,那是那天晚上站在魏延希身邊的女孩子,可她為什么會在這里?
他們接下來的話讓她無法做出正常的反應,一個連靈力都沒有的女孩子怎么會接觸到非人的領域?
她只知道,那個女孩子看起來快死了——因為她在變得透明。
“可以幫幫我嗎?”好像有人在和她講話。
“可以幫我救救她嗎?”她沒有聽錯。
有個聲音在向她求助,“求求你了,我想救她。”
“好。”鬼使神差地,她答應了。
少女栗色的瞳孔染上了如東升的旭日般明艷的紅,她的掌心凝結出尖銳的寒冰,腳邊的火舌悄無聲息地蔓延開來將夏銘辰包圍,海棠似乎感覺到了周圍的異動偏頭看向身旁的女孩,卻見她的眼中盛滿了燃燒的業火,那是足以燃燒整片大地的盛怒。
“東君住手!”海棠低喝,卻太遲了——驟然升起的火焰將夏銘辰與木槿分割,火舌順著纏繞著木槿的藤蔓攀援而上將其燃燒殆盡,女孩手中緊握著的冰錐直抵著夏銘辰的咽喉,女孩仰頭看著眼前身形高大的男人,破土而出的雪蓮藤蔓纏住了他的身體,束縛住了他的動作,她的唇角帶著妖冶的笑意,就好像是獅子在提醒著對手這是屬于他的獵物,“你選錯人了,師父。”
“住手!”海棠用盡全身的力氣才控制住東君沒有刺上去的手,否則夏銘辰現在已經沒有機會聽見他說話了。
“嘖。”東君不耐地回頭看了海棠一眼,再回頭時仰頭看著夏銘辰挑了挑眉,張開握著冰錐的手掌,冰錐瞬間化為雨水落在地面。
他的眼中帶著輕佻與不屑,看著夏銘辰的眼神極近冷漠,海棠現在不敢確定,東君是否清醒——“你知道業火是用來干嘛的嗎?”海棠試探性地問道。
“需要你提醒?”東君皺著眉只覺得不耐,轉過身就想跟她演示一番,卻在轉身看見站在他面前的身形透明的銀發女孩時突然一頓,劇烈的頭痛猛地傳來,“阿槿......”
銀色的藤蔓破土而出將他重重纏繞,原本漸停的夜雨再度來襲,獵獵作響的大風吹進屋內,樓下正苦于與異靈作戰的夏靜夏東陽兩人在聽見女孩尖銳的叫聲時忽地抬頭回望,卻剛好對上了漸漸被藤蔓吞噬的女孩的那雙紅色的眼睛——夏東陽突然覺得,這可能是他見到他們的最后一面了。
“業火是用來干什么的!”海棠對他大吼著,沿途驅趕魑魅的夏茗聞聲趕來,看見的便是少女被粗壯的冰藍色藤蔓吞噬的景象。瓢潑的大雨再度降臨,沖天的火光點燃了整棟旅店,卻在雨中沒有絲毫消減的趨勢。
夏銘辰冷眼看著東君失控暴走,他很清楚這個人已經不是他的徒弟了,他現在只想要更多......更多力量——趁此機會掙脫藤蔓的束縛,抬手捻決,法陣再度啟動。
“瘋子。”海棠抬起手將夏銘辰的法陣生生打斷,反噬的效果震得他當即吐出一口鮮血,他不服,支起身體想要再次施法,卻在望向窗外的瞬間看見了高墻之上金發少女那雙失望的水藍色眼睛。
他忽地頓住了——此時天地間突然靜了,只剩他們兩人。
“你到底是誰啊......”他喃喃著伸出手想要向她走去,一支銳利的箭挾裹著風與火焰從他的后方射出,頃刻之間貫穿了他的胸膛,“能告訴我......”
......我們的故事嗎?
墨發的神明站立于高墻之上,冷眼看著身形高大的男人如枯葉般于窗前墜落至院中的兩人身后,夏靜和夏東明愣愣地站在原地,只聽見高墻上的神明一字一句地傳音至他們的耳中:“御靈者夏銘辰,罪名弒神,死刑,已執行。”
站在小月身側的安妮張著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小月緩緩偏頭看著她,清朗的眼中帶著冷漠的寒意,“你有異議嗎?”
“沒有。”她搖了搖頭。
“啊啊啊......啊——”夏東明突然不受控制地大叫起來,沖上前去想要撲滅夏銘辰身體上的火焰,卻被夏靜死死拖住,無法再往前一步,“你瞎了嗎!這火是滅不了的!”
“撲上去你也會被燒死的!”大雨瓢潑而下,異靈繞過他們,繞過火堆進了旅館的門。
“求求您。”這似乎是安妮第一次對她用敬語,“放過他的靈魂。”
小月目不轉睛地看著地上燃燒的火焰,問她:“你覺得他會做迷途知返的羔羊嗎?”
安妮沉默不語,夏銘辰原本就是個極其固執的人。
“那便做個交換吧。”小月偏過頭看著她,“想要實現愿望,總得支付相應的代價不是嗎?”
安妮愣了愣,點了頭。
窗外夏東明的尖叫喚回了夏茗的神志,她看著自己手中的箭矢,腦中還回想著神明的宣判,一時間便明白了——自己又成傀儡了。
面前著燃燒的火海中,她還可以隱約看見火焰中央被藤蔓重重包裹的女孩的身影。
“燒不掉嗎?”海棠喃喃著,注視著火焰中的情況,破裂的靈力碎片從中飄出,那是被業火燃燒后的靈魂殘渣,“糟了!”
燒不掉!
清涼的靈氣撲面般涌來,銀發的少女踏著烈火剝開層層火焰進入最中心處——“阿槿!”海棠想要叫住她,卻被突然漲起的層層火焰隔絕在外。
“阿槿。”火焰中央的女孩身體上赫然出現的赤紅色繁復紋路昭示著她的痛苦,那是被火焰烙上的印記,“我燒不掉它們,怎么辦?”大顆大顆的眼淚從她的眼中流出,在接觸到眼淚的瞬間冰藍色的藤蔓瘋長擋住她的視線,將她包裹在更深處,讓人無法看見。
“阿槿,我看不見你了。”無盡的恐慌突然襲來,他從不畏懼黑暗,但在這個瞬間他極度害怕看不見她。
看不見,便是永遠了。
“東君不怕。”即便身體已經虛弱到透明她也依舊是一副風輕云淡的樣子,雙手被割開的傷口處散出的靈氣促使著藤蔓后撤,她僅是輕輕一抬手藤蔓便如見惡鬼般縮得不見了蹤影,當木槿微笑著的臉龐映入他的眼中時他終于安了心,就好像是身處寒冬的旅人終于回到了燃起的篝火的家門。
“我燒不掉他們,阿槿我燒不掉他們,我真的......真的好痛啊。”忽地撲進眼前人的懷里,她卻因為害怕被藤蔓再次隔絕而不敢大哭出聲。她似乎還要比他高上一截,靈魂的碎片在燃燒破碎著,若是再不停下來的話,東君和這個女孩都會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阿東你已經很棒了。”木槿笑著揉了揉他的腦袋,雙手捧起他的臉在他的額頭輕輕落下一吻,“這說明是我們的理論出錯了,不是你的問題。”
“可是......可是現在怎么辦?”他愈發地像個小孩子了,“我停不下他們了。”
木槿抿著唇微微笑著,然后抬起頭輕輕呼了口氣,她將下巴抵在他的額頭上看向上方,緩緩地,眼角終于滑落一滴淚,落在他的眉心處——她哭了。
她輕拂著他腦后的頭發,唇瓣張合著為他唱起在他幼年時她曾為哄他睡覺而唱過的歌謠:
“綢繆束薪,三星在天。”
“今夕何夕,見此良人?”
后來她聽東方提起,這首曲子所描述為新婚夫妻的歡欣喜悅之情,是極其美好的歌曲。
“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綢繆束芻,三星在隅。”
“......”
她曾不明白,為何唱起這首歌時東方那不曾波瀾的語調總會有一絲絲地起伏。
“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可現在,她明白了。
身體破碎的聲音清晰可聞,她的聲音顫抖著,彎下腰捧起面前人的臉龐,笑著面對他,“東君對不起。”
“我不能嫁給你了。”
直到看見眼前人的淚光劃下,他終于從痛到窒息的灼燒中掙扎出來,“不要......”纏繞著他的藤蔓在快速消退著,心臟處沉重的壓力驟然減輕,面前笑著的女孩——也在頃刻間崩碎,消失不見。
“不要......”他伸出的手在半空中狂舞著,燃起的烈火漸漸消退,身體浮現的赤紅色印記被撲面而來的靈力碎片修復平整,“阿槿。”
大開的窗口正對著東方,一偏頭便可看見升起的太陽。
“阿槿。”清晨的一縷光打在她的臉上時她就好像瘋魔了一樣,站起身來想要從窗口翻出去,追逐太陽,“阿槿!”
“砰!”猝不及防從窗口墜下,尚在清醒的夏靜接住了她。
“阿槿......”
我變成一個人了。
聚焦的雙目瞬間失去了神采,眼瞳褪去鮮艷的紅色回歸平靜,林寒星的眼角落下一滴淚,陷入了沉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