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麗家里已經聚集了不少人，大門外一個喇叭放著哀樂，院子里洗菜切菜的、和面壓面的，里里外外亂跑的，都忙著喪事的各種事宜。

劉二狗偷偷的溜進閑房內，拿出了一瓶酒，四下看看，發現沒人注意，擰開喝了一口，爽的直打哆嗦。緊接著，又裝模作樣的走到做飯的地方，順手抓了幾片正在切片的肘花塞到嘴里，再就上一口酒，舒坦的像是做了神仙一般。

在一旁幫忙的愛麗看到劉二狗那偷吃的模樣，走了過來，一腳便踢在了劉二狗的屁股蛋上。

劉二狗蹭的轉過頭，發現是愛麗，心里一怯，一轉身走了，愛麗不屑的看著劉二狗的背影，假裝啐了一口，又去忙自己的事情。

劉二狗拎著酒瓶轉到院子中央的一個圓桌處，桌旁坐著幾個正在說閑話的人，旁邊的蜂窩煤路子熬著罐罐茶。劉二狗在桌上的碟子里拿了一根煙。就聽其中一個人說道：“本來還想跟著亞軍賣醋賺錢哩，這一下啥都沒指望了。”

就聽另一個人搭腔道：“還賺錢？能把欠你的錢給你還了，不叫你打青蛙連個響都聽不著，你就偷著笑吧！”

聽到這里，劉二狗的二勁又犯了，脖子一伸：“欠我的錢，為啥不還？”

一個人沒好氣的看了劉二狗一眼，給自己的杯子里添了半杯茶，問道：“誰欠你的錢？”

劉二狗眼睛一瞪：“劉亞軍么還能是誰?！?

就見那人哼了一聲：“劉亞軍欠你的錢你找劉亞軍要去??！”

劉二狗頭一擺，語氣急了幾分：“那劉亞軍都死了我去哪找？”

那人嘿嘿一笑：“那還要啥錢，胸口砸一錘，死了那個心算了?！?

劉二狗立馬就急了：“我不，我三千塊錢哩。我現在就找她王小麗要去，不給我，她就別想埋人?！眲⒍氛f完就要朝屋里走。

圓桌旁邊的幾個人立馬就急了，雖然大家伙都想要錢，但也就是嘴上說說罷了，但要真由著劉二狗在亞軍還沒入土的時候鬧起來，別說劉二狗這個混人了，他們那些人也沒臉在村里待了，畢竟都是姓劉的，百十年前還是一家人呢。

幾人趕忙將劉二狗攔了下來。剛才和劉二狗說話的那個人說道：“二狗，你是不是又犯混了?！?

劉二狗看起來很硬氣：“咋！我要我錢還犯法了？”

另一個人說道：“你也不看現在啥時候，亞軍都沒埋哩，你要啥錢，鬧啥鬧?！?

劉二狗語氣弱了幾分：“那我的錢就不要了？”

一開始和劉二狗說話那人說道：“好歹也等亞軍埋了再說呀！”

劉二狗氣呼呼的哼了一聲，甩開眾人，看向院子里面。

院子靠里接近后房的地方搭著靈堂，劉瑩一個人跪在靈堂里，小小的身軀顯得極其單薄，此時正一張一張的燒著紙錢。

靈堂后的客廳里，劉志田、王小麗、趙秀懷，以及旱煙老頭正商量著第二天出殯的事。

幾個人都沉默不語，氣氛一片凝重。

趙秀懷散亂著頭發，目光空洞無神，拄著一根棍子，完全一副老態龍鐘的樣子。王小麗還是一身素衣，頭上頂著裹頭，面含悲色、神代哀傷。劉志田和旱煙老頭坐在一邊皺著眉頭抽著煙。

就見旱煙老頭將煙鍋往椅子腿上磕了磕，將煙灰磕出來，邊在荷包里裝煙絲邊說道：“亞軍他媽，這事你可想好了，按理說亞軍這么年輕，這福壽盆要是摔不好，影響可就大了。”

趙秀懷滿臉凄涼：“我亞軍有后人哩，摔盆的事當然我瑩瑩來干?！?

旱煙老頭一扭頭：“我老漢活這么大了，還是第一回聽人說讓六七歲的女娃娃摔盆哩?！?

劉志田趕忙打圓場：“都激動啥嘛，有事咱商量著辦么！”

王小麗這時候也開口了：“主任，有的事能商量有的事商量不了。亞軍要是沒娃，咋都行，可亞軍有娃?！蓖跣←愐恢竿饷娴撵`堂，“他娃正在院子里跪著守靈呢。”

劉志田一時語結，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說什么好。

旱煙老頭被氣得直點頭：“好，你這盆愛咋摔就咋摔，我再也不管了，出了事也別尋我?！焙禑熇项^說完雙手往后面一背，氣呼呼的走了。

劉志田看向趙秀懷和王小麗嘆了一口氣說道：“你們也別多心，這老漢就那樣子，管得多，管得寬，誰家的事都像插一腳哩。”

夜色漸漸籠罩住了群山。

王小麗家院子里也已經熱鬧了起來。十來張桌子擺在院子里，桌子上擺著七八碟涼菜熱菜，臊子面也端了上來。整個陣勢看起來熱熱鬧鬧的，和喪事的悲傷格格不入。

王小麗和劉瑩在劉志田的帶領下來到了眾人面前。劉志田擺擺手：“大家安靜，我說個事?！?

眾人慢慢靜下來，都看向劉志田。

劉志田：“亞軍這個事大家也都知道了，情況大家也都了解，我就不多說了。按照道理，今天定禮得坐個席，明天埋了人還得坐個席。但是孤兒寡母的不容易，咱今晚上這一頓就算是謝了各位了。明天大家都早點來，給幫忙把這事安頓好?！?

劉志田一拉劉瑩：“來，跪在這?！?

劉瑩跪在了地上，王小麗站在劉瑩身邊。

劉志田大喊道：“來，孝子給大家磕頭了?！?

劉瑩向著眾人磕了三個頭。

劉志田再次喊到：“那大家伙就算是應下了，吃完了就回家，今晚早點睡，明天好好幫忙。”

夜色完全籠罩了大山里的村子，王小麗家里也歸于寂靜。

趙秀懷坐著一個凳子，手里拄著棍子，靠在劉亞軍的棺材上，目光空洞、神情呆滯，比前兩天更蒼老憔悴了許多。

王小麗和劉瑩一左一右的跪在靈堂內，一張一張的燒著紙錢。紙灰隨著火焰的熱浪時而飛起，但很快又會落下來。

劉瑩看著王小麗，眼淚汪汪的問道：“媽，爸是不是回不來了？”。

王小麗手上一頓，微微顫抖起來，手中的紙錢在蠟燭上晃了好幾下才點燃。

王小麗眼淚滾出眼珠，看向劉亞軍的遺像，陽光英武，給人無限的信任感。因為眼睛含著淚水，王小麗恍惚間竟看到劉亞軍緩緩的動了起來，就那么直直的從自己的面前走了出來，王小麗再也忍受不住，“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劉瑩跑過來，學著大人的模樣，將媽媽的頭抱在懷里，也是淚流滿面。棺材后的趙秀懷更是悲痛，背靠著棺材，左手拄著棍子，右手一拳一拳的砸著自己，用盡渾身力氣壓抑著哭上聲，大張著嘴，任憑眼淚流滿了臉頰，卻只從喉嚨里發出“嘎——嘎——嘎——”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