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進來一個又來一個再來一對
- 這扯淡人生
- 勺紅楂
- 3865字
- 2020-08-21 20:37:23
那人聞言不再耽擱,匆匆告退。
大殿下身邊始終伺候的那位侍衛首領進來,從懷里摸出個信封,遞給大殿下:“遞信人囑咐,殿下上月初六在八大胡同想是沒玩痛快,這里有半枚銀子,夠殿下在那兒住上半年的。”
上月初六他哪曾去過八大胡同?這一念間,大殿下已經接過了信封。
他找到一把軍用匕首,調開信封,倒出來厚厚一沓紙還有一半枚銀子。
只有最上頭那張,是有字的。
大殿下望著那信上娟秀小宋,“景武街掛面攤”,記起往事。
那張小臉上滿是淚痕,黑發蓋住大半容顏,唇角留有點糖漬,半截手臂和手都隱沒在草里。
辨不出美丑。
她來大和,是為吃的還是為什么?總不可能是有什么藍顏知己在異國等候?思緒一旦到了這里,越想越離譜。大殿下再坐不住,立即出去尋人。
無論在大涼學了幾年詩書禮儀,在她心里,幽靜的一個角落里還是立著在大和八大胡同里捧著零嘴,要與人打上一場的女孩子。那個女孩子藏在記憶深處,沈旒霜尋常見不著她,可當大殿下出現時,“她”也走出來了,舉手投足間有隱約可見的俏皮。
沈旒霜朝大殿下低聲喚了一句:“大爺。”
大殿下應了:“在外喚爺就好。”
沈旒霜手撐在腮邊,笑:“我曉得。”
曉得什么?曉得的話,那半枚銀子那時就不該拿走。
兩廂安靜。
沈旒霜垂下眼,將帕子翻到背面,對折,兩手握住,認真看起來,也不知道看出什么花來。
借著這間隙,他悄悄端詳她幾年來的變化,看著面部棱角柔和了些,膚色更白了。沈旒霜幼年腮幫子圓鼓鼓的,有點像娃娃臉。
沈旒霜眼不離帕子,忽然說:“送我去泰豐樓。”
他脫口反問:“現在?”
沈旒霜沒否認。
泰豐樓內,顧晏扮作跑堂的模樣,走到那雅間門前來,他微微側耳,發覺里面本應彈琴吹笛的人個個都噤若寒蟬。
他從外頭推門走向里去,每踏一步,自個都聽得見鞋踩地微微作響的聲音。
“管事在前廳耽……耽誤來遲,還……還請客官恕罪!”
席上坐尊位的王郁,見跑堂的說這一句話的功夫竟然身子都在繃著,面上不喜,“我只是來泰豐樓找個人,不料見不著熟人在這里,想找管事的聊聊,問下情況罷了。樓里現在客人多,你自先去忙吧!”
顧晏盯著地上的碎瓷器,老實說道:“都已經交代給下面的伙計了,貴客難得來此,泰豐樓自當增一伙計服侍在左右。”
“人雖是膽小如鼠,但這樣的恭謹,還算是過得去。杵在角落去,有吩咐了再叫你。”接著轉過頭,盯著伶人的方向,眼睛里飛出晦暗不明又似惡毒的神色。
在屏風的左角處,婷婷玉立地站著幾個女子,她們的衣服下擺鋪展在烏黑的地板上,使人有一種嬌艷的感覺。
看到衣袖處斑斑血跡,顧晏不由得一驚:她受傷!
可是鄭小秋沒有向這邊瞧過來,也沒有動動身子作出柔弱的姿態。從他這邊望去,她那婷婷玉立的姿勢,使他感受到一種倔強的情緒。
他連忙走了過去,默默地站在鄭小秋身邊。女孩子也想綻開她那略施粉黛的臉,結果適得其反,變成了一副哭喪的臉。兩人就那么默然無言地站著。
雖然得知要去書院的消息很匆忙,但他沒有因即將的離別興奮,也沒有許下什么諾言,更沒有說今天會偷跑來泰豐樓。
在鄭小秋看來,準以為是他將要風舉云搖,把她給忘了。
按理說,顧晏是應該首先向她解釋一番的,但顧晏連提也沒提去書院的事,一直按以前的節奏過著。
而由于她這邊出事不久,他就跑來的這個舉動,她覺察到他不僅沒有疏遠自己的意思,反而是一直在關心著自己。
這就使她越發覺得此時自己無論說什么,都只會被認為是不真摯的。
一直到有人敲門時,她才突然踩了顧晏一腳。
顧晏也不惱,嘴角還似乎帶著笑。
王郁儼然勢必要帶走那位熟人,一看泰豐樓的管事來了,便高聲說道:“今在此地欲帶舊識回去,還請快些將沈旒霜的身契移交給我,并把人帶過來。”
管事卻微微一笑,“我也不過是替主家掌事的伙計罷了,這沈姑娘并不與泰豐樓簽過什么契子。至于人讓不讓客官帶走,小人不能做主,這個還得問主家直派的管事。”說著便恭謹地請鄭小秋來到眾人的面前。
這個管事,竟然是在這伶人堆里的一個小姑娘,這不能不叫在場的一干大涼人為之生惑。
鄭小秋感覺到滿雅間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自己的身上,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氣后,穩穩地走到了王郁面前。向管事、王郁逐一施禮后,便款款落坐,揚聲道著,“在我替沈姑娘來這時,她就已走離這泰豐樓。”
原本像沈旒霜這樣獨在大和的大涼人,若是有人來尋,鄭小秋自是沒有什么拖延包庇可言,自古,只管將人移交給大涼就好了。
可是在她來雅間之前,沈旒霜早已經將她自己苦衷所在講給了鄭小秋聽。
原來這沈旒霜的姐姐是大涼君主的妃子,眼見自己恩寵不再,竟然想把妹妹弄進宮來鞏固自己的地位。那么如果沈旒霜按著她姐姐這樣的想法活著,就算還是著錦衣華服的金枝玉葉,也只能屈就她姐姐迎合著君主。不然的話,就要把沈姑娘的孫公子,一刀斬為兩段!
鄭小秋看了看王郁氣急敗壞的模樣,又看了看顧晏的搖頭無奈,心內想的卻是孫堯的一番話。他說讓她拖半個時辰,他們自是有機會逃走……鄭小秋也不說話,默默想著該怎么拖個一時半會。
王郁略不耐煩,揚聲斥著,“不過是個蠢東西,看那樣子跟田舍翁似的,哪里能做得什么管事?當初,就不該只是讓你受著這么點傷,我看就該……”身旁的隨從附耳低聲說著話。那王郁聽完,頓時眉眼飛揚,得意地大笑起來,“懶得叱你,我等著那沈姑娘被我的人請回來。”
不多時,沈旒霜就出現在雅間門口。
王郁心中暗嘆:果真是位難得一見的絕世的佳人,真是費了自己好多功夫呀。
一旁的鄭小秋略帶遺憾地看著沈旒霜,同時瞧見顧晏走了過來,當下恭謹地朝著沈旒霜身邊的那位男子施禮一番。
不過顧晏能特意行禮,足見這男子應該不是個普通人。思及此處,她也起身行了禮。
大殿下早先耳聞王郁來大和是為了一個女子,但未曾料到這沈旒霜就是王郁要找的人。一時不由得為自己本只是送送人,不料到竟摻和進來,略是有點懊惱。
他正欲告辭時,沈旒霜就開口問道:“公子覺得奴家美么?”未等大殿下回答,自顧自地揮了揮寬大的衣袖,走到王郁的一個隨從身邊,伸手拔了劍,如白蓮般手指輕撫著劍刃。“公子……雖然你我以往素未謀面,可今日與公子初見,竟是難以自抑心中愛意。公……”
大殿下眼看著沈旒霜要滔滔不絕講個沒完,立刻微笑地打斷了她的話,問著,“為什么愛慕我?”
沈旒霜這才醒悟自己竟未講由頭,弄的師出無名,便一跺腳,狀若轉身要走,小聲嘀咕著,“公子真要奴家說的直白些么?方才如若不是得公子相救,奴家還不知要被傷成什么樣呢。救……”
小騙子!
大殿下冷冷地飄了她一眼,久在宮中浸染,這凜利的眉眼神色竟然也帶了幾分帝王的清肅狠絕,看得沈旒霜一時語塞才又接著,“救命之恩,實是無以為報,只求公子肯要奴家長伴公子左右。如若不成,奴家只能……”話落,雙眼即刻蓄著淚水,手里拿著劍像是要刺向自己。可最終并沒有傷到皮肉,還險些就要跌在大殿下懷里。
鄭小秋不知沈旒霜在淚眼婆娑中,是否看清了那位孫公子已然站在門口。反正她是看見那孫公子身子搖搖欲墜,簡直都要暈過去,眼睛里滿是不可置信。
就在這時,大殿下配合著沈旒霜,看著許是難得起了憐愛之心,伸出長指勾起沈旒霜的下巴,使得兩人四目相對,他用眼睛一寸一寸地打量著她的眉眼,和緩卻似多情地喚著,“你沈旒霜啊”。
沈旒霜瞧著他這副上道模樣,心內即是喜不自勝,渾然不覺他正壓力把那劍尖逼近她。
那王郁則滿臉漲著尷尬,忙把兩人推開,也不知是誰的手松了,那劍落在地上發出鏘鏘的聲響。
大殿下穩穩站立起來后,輕聲慢語著,“你是個美人,要是你這個美人不是個只會信口雌黃的騙子就好。”煞有介事地朝著她惋惜地一嘆,“姑娘一番盛情,在下自是難以退卻。只是姑娘如此反復,嘴里沒半句真話,嘖……”旋即轉身,恰巧看見了孫堯,“是你,怎么你也是她救命恩人?趕著救她?”
沈旒霜臉色有些僵硬,掩在袖中的手攥得緊緊的。
大殿下知道她難堪,可他嘴上仍是繼續不饒人,“剛不是還有人要捉拿這女子么,臺兄你何必救吶。這般,呵,花容月貌的女子你就是救了,那也是守不住的。放手好讓這王郁帶人離開大和。”
大殿下這些話無異戳著沈旒霜的脊梁骨罵她。
被點到的王郁有些糾結:今日所見有些出乎他意料。這沈姑娘與這殿下似乎有點交情,那位娘娘知道么?保不齊這姑娘現在是在和那位殿下在小打小鬧,那怎么還讓這姑娘進宮?能得個在大和的皇子當助力,也不比得官家寵愛差呀。我還是回去得了準話再來吧。
王郁下定決心后,這才回過神來,“王某是要把沈姑娘帶回去,但來日方長,也不必急于一時。沈姑娘若是有意回去了,給你姐姐寫封信,王某自是會來接你。”斂身朝沈旒霜行禮后,帶著人離開了泰豐樓。
她螓首低垂,落下幾滴淚,“我一介不祥之人,只會給堯哥哥帶來麻煩。可能怎么辦,我不想回大涼去……你是身份顯赫的殿下,你要愿留我幫我,那些人又怎還敢把我帶回大涼。”
她哭的極是惹人心疼,在場的估計很難不動容。可大殿下不會,這種哭法他在宮里見多。
有藍顏,也知道我的身份還把我卷進來,哼。不過她和這個孫什么的,一個愿打一個愿挨的,我又何必做拆散姻緣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呢。
沈旒霜見大殿下只是冷眼看著她,便徑自向他施禮,“不必說了,霜兒明白。打攪你了!”
大殿下卻微微避讓,“沈姑娘多禮了。就算不愿回大涼,出此有損自己名譽的下策,實在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況且,在下與你本就沒什么交情,半枚銀子的事早過了。”
沈旒霜自然聽得懂大殿下話里的意思,這次倒沒有再落淚,她下意識地靠著孫堯。
而孫堯并沒有說話,也不拒絕。
鄭小秋看得一愣,有些出乎意料。
顧晏是一臉難掩的古怪,小聲地跟鄭小秋說著,“這姑娘有來頭哈。”
鄭小秋不由得白了顧晏一眼,就這點感觸,他還跟說什么秘密似的,她自己都看出來了。可內心還是有些唏噓。
以前覺得沈旒霜這人需要她幫忙。而現在,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
罷了,罷了,她可不敢再留這沈氏女在泰豐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