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葉王府被關禁閉的日子很無聊。

最關鍵的是，圣人當時只說要關我禁閉，卻沒說要關多久。

可能是今天，可能是明天，我會被放出來。當然，也可能是很久以后。

我常會翻墻從沈府大門出去玩，這樣可以繞過看管我的兵部護衛。

不過也沒什么意思。

就這樣過去了一個月。

在一個月后的某一天，我從外面鬼混回來，突然感覺整個王府的氣氛都不一樣了。

我扒著我的院門，在護衛長陰森森的注視下喊了一個婆子過來詢問。

她笑著跟我說：“回世子的話，王妃有喜了，奴婢剛去領了賞錢回來呢！世子您要有弟弟了！”

我怔住。

我問：“那我額娘……身體可還好？”

她答：“奴婢只是個干雜活的，不太清楚這些。不過我們女子懷孕一般要一個月以上才會有反應，王妃才半個月，應該還不顯呢。”

這樣啊。

我賞了她幾兩碎銀，便在護衛長的瞪視下慢吞吞轉身，向院內走去。

…

又過了兩個月。

其間我娘來看過我一次。

我高興極了，從床上躥起來跑到院外，結果只見到她轉身走遠的背影。

她一手搭在旁邊的丫鬟身上，一手護著自己的肚子，走的很慢，但是沒有回頭。

我想要喊她，但是喉嚨卻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最終也沒有喊出來。

我不敢了。

她是一個很好的母親，對名利和錢財沒有那么高的奢求，只盼望自己的孩子順利的、乖巧的、無風無浪的好好的活著。

她想要的只是兒女繞膝，享受天倫之樂。

但是我做不到。

我要聽父親的話，被拖出去做家族的擋箭牌，忍受一盆又一盆的臟水潑下來，成為紈绔和廢物從而麻痹帝王。

我的存在就是要告訴帝王，葉王府的輝煌到了我這代必定沒落。

所以帝王就不必急著收回葉王府的軍權和勢力。

我會經歷各種各樣的事情。

不只是現在的被關禁閉，就算放出來了之后，也會被貶謫、被打板子、被痛斥……或者回君家。

這些我都無所謂。

但是我的母親會替我難受。

那就不如慢慢同她疏離，讓她……不要喜歡我。

反正她也有了別的孩子，那個孩子一定比我乖巧，比我懂事，比我省心，比我好太多太多了。

她與那個孩子之間，不會像她與我之間一樣，隔了十四年的溝壑。

她會看著那個孩子一點一點長大，完全可以將看不見小時候的我的那種遺憾填滿。

她可以好好當一個母親，獲得陪伴孩子成長的滿足感，而不是面對我時時刻刻的愧疚感。

一個看守我的護衛過來，將我娘給我送來的東西遞給我。

那是一盒糕點。

我一小口一小口的吃干凈，然后將盒子收好。

那天的月亮很圓很漂亮，盛夏的夜晚，蟬和蟋蟀都在不停的叫。

好像整個世界，只有我是殘缺的。

…

又一天，我照例翻墻從沈家出門。

不尋常的是，我在沈家門前撞見了沈丞相。

那時我戴著箬笠，一身布衣，有些意外的停了停，打招呼道：“丞相大人。”

他跟我說：“阿奚被魏軍挾持了。”

也算是意料之中。

我想起阿奚臨走前跟我說的話——“放心，就算魏軍抓了我，也不敢拿我怎么樣。”

他這個人很少無緣無故的說廢話，既然提了，那必定是早有打算。

丞相繼續說下去：“我已向圣人薦言，今日便會免除你的禁閉，圣旨馬上要送到你的院子里了。”

我將他這兩句話連起來解讀了一番，問：“您想讓我去救阿奚？”

“算是罷。”

“那您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客氣道：“阿奚都打不過那么多魏軍，我去了也不過是送菜罷了。”

趙小奚既然早有計劃，那我也沒必要上趕著去添亂。

他聽我婉辭拒絕，也沒有過多強求，再寒暄了兩句就要走。

倒是我忍不住問：“阿奚被帶到哪兒了？”

唉，說著不擔心，還忍不住操心，怕趙小奚一不小心玩脫了受傷。

“現在在五口渡向東大概一百三十里”他頓了頓，補充說，“大概半個月，將會行至涼城往北六十里處。”

給的位置真準。

只是，這是他預估的，還是他占卜出來的？

若是占卜出來的，他是不是也順道占卜出來阿奚的計劃了？

那為什么還要讓我去？

我想不出來，便也不管了，拱手向他告辭，回院去接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