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婆是村子里人的信仰,她死了,天就塌了一半。
留在村子還沒走的人痛苦的安葬了神婆,哀悼時沒有一個人掉的眼淚是假的。
那晚天黑,我內(nèi)心空落落的,爬到屋前的大樹上看天上的星星,數(shù)著數(shù)著卻看到好幾雙綠色發(fā)光的眼睛,它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了。
不好了,是狼群來了,它們要夜襲村莊。
“阿爹,阿娘,不好了有狼來了,你們快出來上樹。”
家里根本沒有可藏的地方,上樹是最快的解決辦法。
阿爹將阿娘送上了樹,自己打算爬上去時,一頭灰色的狼過來了。
它高高跳起,硬生生用尖銳的獠牙撕扯掉了阿爹半根胳膊。
我和阿娘用力抓住阿爹,將他拽了上去。
灰狼嘗到了血腥味,直接在樹下蹲守,一直到天色微亮才離去。
那晚我們惶恐不安,驚嚇失措到了極致,再困也不敢閉眼,生怕一不小心就掉下去成為了它的口中餐。
灰狼走了,又呆了好一會兒,天色大亮了,我們才從樹上下來。
阿爹阿娘決定,不去山上了,上山必死,鎮(zhèn)里還有轉(zhuǎn)機(jī)。
我們走了好久,到城門口星星已經(jīng)掛在天上了。
晚上城門緊閉,我們在城門口枯坐一夜,開城門那一剎,我看到了不一樣的地方。
我以為,天下皆似我居住的村莊,荒涼又危險,閉塞又破敗。
可是到了這里,一切和我所知道的相違背了,這里很大很漂亮,來來往往的人穿戴干凈整齊,道路比村子里寬了好幾倍。
進(jìn)了城,我就像沒見過世面的丑丫頭,東瞧西看,對什么都好奇。
我以為進(jìn)了城鎮(zhèn)就是城里人了,可在別人眼中,我就是個一無所知,來自窮鄉(xiāng)僻壤的可憐蟲。
我不配,去融入這里,把這當(dāng)成歸屬地。
阿爹的傷口發(fā)炎了,阿娘希望可以找到大夫治病。
東找西找,我們來到了城鎮(zhèn)中唯一的醫(yī)館——回春館。
本以為救助阿爹有望,誰知回春館的小廝鼻孔朝天對著我們說
“就半吊錢也想看病,可告訴你,我們這兒診金就得半吊錢,哪來的窮酸鬼,勸你去城西破廟找瞎子看病去,那兒啊,不要錢!”
我聽到旁觀的人說,“瞎子看病不要錢,看死也不給錢啊,要我說,那就是個江湖騙子啊。”
“就是,那瞎子看死了不少人了,千萬別去那,好好的人也得給你看的半條命丟了。”
阿爹已經(jīng)開始發(fā)燒了,神志不清,歪著身子靠在阿娘的身上。
那時候我不知道哪來的勇氣,跪在地上拼命的磕頭,大聲喊道,
“求求你們,救救阿爹吧,您是大夫,不要見死不救啊!”
“人都說醫(yī)者仁心,他們帶的錢也夠了診金了,就幫人家看看唄。”
“就是啊,抓個藥能破費幾個錢。”
“我看啊,這回春館也就這樣,還不如瞎子呢,瞎子手藝雖不佳,但人家看病不問來歷,不求錢財。”
小廝嗤笑一聲,“你們這種人,我可見多了,不看就是不看,快滾。”
“他的診費,我出了,喏,這是銀錢。”
一個錢袋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丟在了小廝的身上,我順著投來的方向看去,是一個身著灰衣的男子。
他笑容和藹,目光柔和,衣服穿的整齊,每一根頭發(fā)絲都梳的一絲不茍。
我覺得他就是神仙,救助我們一家于危難,他的聲音柔柔的,勝似春日驕陽。
他扶起我,對我說,
“快起來,陪你父親去看病吧。”
那時我還不知道,他就是如今的吏部尚書,大小姐二小姐的父親,現(xiàn)在府中的老爺,王鏡濡。
大概這就是緣分吧,投之以桃,報之以蔭。
哪怕我現(xiàn)在還沒有能力去保護(hù)他們。
阿娘感激的連聲說多謝,我想向恩人磕幾個頭,卻被制止了。
他似是遇到什么事情,步履匆匆的,轉(zhuǎn)身走了。
阿爹終是進(jìn)了回春堂,經(jīng)診治后,去抓了藥。
小廝將多余的錢如數(shù)歸還給我們,還說
“一看你們就是逃荒來的,這剩下的錢,去城西的客棧,別舍不得,若是去了那破廟,容易被搶。”
“好好給你阿爹熬藥,你阿爹的情況不太好,來的太遲了,失血太多。”
當(dāng)初嬉笑我們的是他,現(xiàn)在好言相勸的也是他,一個人竟可以有這么多面,哪一面是真的呢?
“多謝小哥好意,可是你為何剛剛那樣……”
他嗤笑一聲,“今日不要了你們的錢,明日就會有下一個這樣的人,我們醫(yī)館雖說寫的是懸壺濟(jì)世,但人人也是張嘴要吃飯的啊。”
“我們救得了一個,是力所能及,世上病人千千萬,我們醫(yī)館還要不要開了?”
“大娘別嫌我說話難聽,這世上可不都是這個理兒嗎?”
小廝其實還有沒說的話,有些人,一旦幫上就甩不掉了,他們好手好腳的,偏偏賴上善心幫他的人想要一勞永逸,世上道理千千萬,非要用道德的名義來壓自己。
你既救人了,何不好人做到底?
你真沒有同情心這點小忙都不愿幫我。
這對你來說不是舉手之勞嗎?
…………
索性,要不幫都不幫,幫,是我同情;不幫,是我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