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春杏性子直率，為人處世只憑借著那一股子沖勁。

到嘴邊的話從來都不會咽下去，且嘴一向比腦子先動。

不解中和、不懂退讓。

若是個主子，在這院中并無大礙，可偏偏是個奴才。

既是仆，分寸二字就應(yīng)刻在心里，不可僭越半分。

春杏便是模糊了界限，才未知曉錯在何處。

春媱?wù)J為不能再放任春杏這樣下去，若再如此口無遮攔，遲早會出事。

春媱平日表情不多，如此嚴肅的模樣更是少見，一時竟將春杏唬住。

可春杏本就是個膽大的，片刻后便將一切拋諸腦后。

“方法？我可沒這么多彎彎腸子，想這么做便做了。再說若不耳提命面，小姐定得被大少爺給哄了去，那時可不知要吃多少苦。”

“耳提命面？”春媱秀眉一蹙，臉色微沉，“春杏，我倆身為小姐身邊的貼身大丫鬟，你認為我倆的應(yīng)該如何？”

“自然是守著小姐、護著小姐，不讓小姐受一點傷害！”

“不止。”

春杏一怔，“還有什么？”

春媱的眼神極淡，可說出的話語中卻透露著一絲不容置喙的堅定。

“知曉分寸。”

“大少爺是主，而我們是仆，無論何時妄自議論主子就是錯，更何況你說得那些話若是被人傳了去，幾頓板子都不夠挨。你平日在院子里如何也就算了，小姐不說你，并不代表你所做的就是對。”

“院中的人知根知底，所以平日里你再如何我都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凡事不可太過。”

說著，春媱又想起今日院門處的小翠那驚慌的模樣，心里不由更是一沉。

如今這院中只要稍加沾染上大少爺，便人人自危，恨不得離大少爺越遠越好。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春杏。

小姐對大少爺如此親厚，從未說過大少爺一點不是，但院中的人卻還是逼其如蛇蝎。

若不是葉青梔的身份擺在那兒，還真不知這院里做主的人是誰。

捋清一切之后，春媱心里多了一絲懊悔和后怕。

都怪她平日太慣著春杏，總覺得她該是個有分寸的，也不忍管她，很多事便由著她拿主意，以至于如今變成這樣。

若是放任其發(fā)展下去，還不知道最后會捅出多大的婁子。

雖說她們都是小姐院中的人，但這些事若鬧到老爺夫人那兒，估計這院里的人都要清洗一番了。

春杏還是不服，看著這模樣，春媱不由嘆了口氣。

“你有沒有想過，若是你真因為這些事而被趕出院子，該怎么辦？”

春杏撅著嘴，一臉不屑，“我怎么會因為這些小事而被趕出去，春媱，你啊什么都好，就是太杞人憂天了……”

“可是我怕。”

春杏一怔，有些不確定自己所聽到的話，“你說什么？”

“我怕。”春媱?wù)J真的看著春杏，“我怕你離開。”

春杏不自在的扯過被子放在膝上，下意識的擰巴著，“怕……怕什么，我又不會離開……”

春媱似是沒有覺察到春杏的扭捏，依舊還是那副鄭重模樣。

她道，“每次聽到你說這些話，我內(nèi)心便心驚肉跳，害怕你若真因口舌之禍而受到懲戒……”

“春杏，答應(yīng)我，以后不要再如此了好嗎？”

手中的被面已經(jīng)變得皺皺巴巴，但春杏還是用力的擰巴著。

她偷偷的瞥了春媱一眼，又快速垂下。

“我……我答應(yīng)你就是了，你別這么一直盯著我看……”

春媱一笑，似春風般溫和。

“有你這句話，我便安心了。”

看著春媱如釋重負的笑容，春杏心頭一暖。

眼前這個人是真心在為自己考量，一想到這兒，春杏覺得自己這心都是暖暖的，就像化了一般。

春杏撅起嘴，裝模作樣的哼了一聲，“每次都被你牽著鼻子走，你也太狡猾了。”

春媱嘴角帶著溫和的笑，柔聲道，“那下次換你。”

春杏愣愣的看著，那絲笑縈繞在心頭，讓人一見難忘。

意識到自己出神，春杏連忙咳幾聲，回籠了心思。

“我可以答應(yīng)你以后不再說那些，但你要答應(yīng)我一個條件……”

春杏得意的睥睨著，最后一字的尾調(diào)還勾在唇間，流連不散。

春媱點頭，“什么條件？”

春杏晃著頭湊到春媱面前，狡黠一笑，“叫姐姐。”

春媱一怔，不由低低笑了一聲。

“就這？”

“就這。”

春杏的年紀本就比春媱虛長一歲，論年齡排，春媱還真得喚春杏一聲姐姐。

只是平日里春杏這人實在太過毛燥，不及春媱沉穩(wěn)，是以從未有人看出這兩人中竟是春杏年長。

春杏也想過讓春媱叫自己姐姐，只是不管怎么哄騙，春媱就是不上當，從未叫過她一次。

這次說什么也得讓春媱叫出這聲姐姐。

春杏見春媱遲遲不張嘴，不由著了急。

催促道，“你怎么不叫？不是已經(jīng)答應(yīng)這個條件了嗎？”

春媱捏著帕子，輕點了點唇角，“有些……叫不出口。”

春杏見春媱犯了難，立馬來了興致。

“這有什么叫不出口的，我本就比你年長，這一聲姐姐也擔得。再者這也是你答應(yīng)過的，難道還要出爾反爾不成？”

春杏笑得明媚，打定主意要逼春媱?wù)f出這聲姐姐。

春媱垂著頭，上瞟了一眼。

春杏見春媱橫豎就是不吭聲，這心便是像被貓爪撓了一般抓心抓肺。

事已至此，只能下最后通碟。

春杏挺直脊背，朗聲道，“若是你不能答應(yīng)這條件，那之前我應(yīng)得那些話都不作……”

“姐姐。”

“數(shù)……”春杏愣愣的吐出最后一個字，呆呆的看著春媱。

這聲姐姐極快，快到春杏還未完全反應(yīng)過來便已結(jié)束。

春杏回神，跌坐在床上。

她捂著眼，抬手道，“等、等等……這也太猝不及防了，不算。”

“怎的不算？”

春杏控制好表情，放下手，一臉正色道，“我還未準備好，自然不算。”

春媱嘴角抿著笑，“但你一開始并沒有說明這個要求，所以現(xiàn)在提出并不作數(shù)。”

“怎能這樣？”春杏大受打擊，難以接受這個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