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葉倦青離開了。
長街上只剩下葉青梔一人，站在糖人攤旁。
孩子們依舊在嬉笑著，那笑聲在葉青梔聽來異常刺耳。
“小姑娘，要來個糖人嗎？”
葉青梔愣了愣，發現是那老翁在和自己說話。
老翁見葉青梔一直在附近不走，眼神直勾勾的盯著糖人，又見她衣著富貴，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小姐，便知道她很可能是沒有帶錢。
“我沒錢。”
冷冰冰的幾個字砸下去，葉青梔移開視線，不再盯著糖人看。
“算是老漢我請你的，不要錢。”
“好耶！好耶！”孩子們一擁而上，還不等葉青梔反應過來，便被推著往轉盤處走。
“你快轉，讓我們看看你能轉到什么！”
“我猜她應該給我一樣，也是轉到豬。”手里捏著個豬糖人的小胖墩用手背擦了擦鼻涕泡，一把抹在灰撲撲的麻布衣上。
“你以為人人都是你啊，跟豬這么有緣分。我倒覺得她應該可以轉到兔子，你看她白白嫩嫩的，就像兔子一樣招人喜歡。”
“我就覺得是豬！”
“我說是兔子！”
“豬！”
“兔子！”
“好了，你們到底還讓不讓轉了！”那個自稱大哥的人一開口，場面瞬間安靜下來，十余雙眼睛齊刷刷的盯著葉青梔，就等著她動手。
葉青梔低著頭，隨意撥了撥，指針便快速的轉動起來。
“豬！豬！”
“兔子！兔子！”
叫喊聲此起彼伏，在眾人殷切的目光下，指針慢慢停了下來。
是鼠。
“怎么會是老鼠？”一直叫喊著兔子的小孩蹲在轉盤前，用力的盯著鼠這一格，不管他再怎么瞪，這老鼠就是沒辦法變成兔子。
小胖墩一手拍著肚子，渾身的肥肉因為笑而抖動著，手上的糖人左右搖擺，讓人擔心下一秒是不是會從手中跌落。
“真……真是笑死我了，哈哈哈……還……還不如我說的豬呢，再怎么說我這豬也比老鼠要好得多吧。”
蹲著的男孩蹭的一下站起來，指著小胖墩的鼻子，大聲吼道，“笑什么笑，老鼠就老鼠，又不能代表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我就笑，怎么了？老鼠老鼠老鼠……略略略。”
押兔子的小男孩心里覺得不快，他紅著臉瞟了一眼默不作聲的葉青梔。
這人就像是年畫里的娃娃一般，粉粉的、嫩嫩的，即使面無表情也讓人覺得分外討喜。
他長這么大還沒有看到過這么漂亮的女孩子哩！
一開始是他叫嚷著說一定能轉到兔子，還說是因為兔子就像她一樣可愛漂亮，所以一定是兔子。
結果轉到的是老鼠……
按照他的邏輯，這不就是在說這粉嫩嫩的小姑娘就像是陰溝老鼠一樣，所以才會轉到鼠嘛。
男孩覺得很難過，臉上又羞又氣，這滋味比他自己轉到老鼠還讓人抓心撓肝。
“你再笑！信不信我撕爛你的嘴！”男孩脖子一紅，直接將所有的怒氣都轉移到小胖墩身上。
“我就笑……誒！你怎么打人啊！”
“誒！你們別打了，快住手！”
“別打了！”
“二狗、胖子，你們快別打了！”
場面又亂做一團，糖人碎了一地，孩子們你拉我我拉你，好不熱鬧。
葉青梔淡漠的往后退了幾步，退出了這個是非圈，全然不顧這場鬧劇是因為自己而產生。
老翁見狀，忙起身來勸架。
自稱大哥的孩子王吼了幾聲，想要拉架，無果。
雖說都是一個個小不點，但打紅了眼也不容小覷。
葉青梔盯著用來畫糖人的大理石板，似乎在等待著什么。
孩子們越打越兇，眼看著就要波及糖人攤。
“打什么。”葉青梔上前幾步站在糖人攤前，冷冰冰的盯著亂作一團的小孩。
葉青梔一出聲，場面突然安靜下來。
也許是面對富家子弟時的恭謹，也許是下位者對上位者的畏懼，在葉青梔出聲的那一刻，孩子們不約而同的停了下來。
冰冷的視線掃了一圈，葉青梔面無表情的盯著面前這幾個人。
孩子們像做錯事般低著頭，時不時扯扯麻布做成的衣袖。
他們和眼前這個粉雕玉砌的小女孩不一樣，這一點他們還是知道。
爹娘從小就教導他們不要去招惹有錢人家的孩子，不然會吃苦頭。
剛剛他們實在太開心，只顧著轉轉盤、猜生肖，倒是忘了眼前這個人和自己的不同。
場面冷了下來，孩子們頂著那視線，頭皮不由有些發緊。
最后還是老翁開了口，讓幾個孩子回家。
一行人垂頭喪氣的往回走。
好不容易可以買個糖人，結果糖人碎了、身上還掛了彩，要是回家讓爹娘知道，還不知道要被怎么罵哩。
押兔子的男孩名叫二狗，那時窮苦人家的孩子總是會取個賤名，意味著好養活。
二狗雖然也很可惜掉到地上的那些糖人，但此時他心里卻有更加讓人在意的事。
他時不時回頭，偷偷望著依舊站在糖人攤旁的葉青梔。
他讀書少，搜腸刮肚也找不出什么詞來形容這個漂亮的小女孩。
他想，這應該就是小巷口那個落魄秀才口中似天仙一般的人吧。
落魄秀才在年輕時也有過那么一段繾綣旖旎的愛情，可世事弄人。
秀才時常會站在巷口念幾句酸腐的詩句，感嘆一下逝去的愛情。
而那女子對于秀才來說便是天仙般的人。
二狗有時會路過那個小巷口，聽得多了，便也記住了。
二狗又看了一眼，竭盡全力把葉青梔的臉印刻在心里。
這么漂亮的人，以后可見不到了。
陰暗處，紺青色的眼眸一直盯著那幾個小小的背影，隨即身影一晃，消失在拐角。
將孩子們勸回家后，老翁便對著賠笑似的笑了笑。
“小姑娘你別見外，在胡同口長大的孩子都這樣，走街串巷、自在慣了，沒嚇著你吧。”
葉青梔搖頭，白玉般的指尖指了指大理石板，“糖人。”
老翁立刻會意，笑瞇瞇的應了一聲，“好咧。”
為了以示補償，老翁讓葉青梔隨意在轉盤上挑一個生肖，自己免費給她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