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阿婆的發
- 青春一行
- 玥嵐幽
- 1475字
- 2020-09-22 21:51:14
阿婆的發
阿婆的發像荒漠里的雜草,稀疏、枯干,沒有光彩,黑中帶黃,黃中帶白。原來阿婆她也會老啊!
阿婆這一生都好強,吃不得虧,嘴是頂頂的厲害,在十里八村都是出了名的。可惜沒文化,性格直,便常被那些個碎嘴老太利用,引發家庭風波,牽連三代,成為他人笑料。兒孫親家對此多有怨懟,最后竟是無一人歡喜她。
我算是個例外吧。曾經我和阿婆住了段時間,我讀懂了一個喪偶老太的落寞。阿婆并不像他們說得那樣荒唐,她對我是極好的,我也時常抱之以記掛,得空就帶著東西去望她一回,別人說她壞話我就幫著她。這樣的狀態維持了很久,我以為會是一直,但事實終究是殘酷了些,自從我知道了一個真相,我開始怨恨她,我再不愿與她多說一句話,僅維持表面的和平已經是我極大了進步了。
原來她竟是“屠夫”,她生生“屠殺”了她的丈夫,讓阿公變成了我的執念。
阿公走時我還未出世,僅是一堆細胞。然后我成了一個計時器,時時刻刻提醒著阿公的離開,記錄著沒有阿公的歲月,于是我被貼上了克死阿公的標簽,于是我越來越沉默了,于是阿公成了我的執念。
阿公得了冠心病,那個時候醫不了,于是阿公成了破城中狼狽的斗士,日日夜夜的和病魔抗爭,最后卻還是敗了,而其間阿婆又擔任了什么樣的角色呢?上午是家庭鬧劇的上演,下午便是生離死別。老伴的無理取鬧,氣走了兒女,卻終究還是因為自己,這個家終究是被自己給拖累了,倒不如死了干凈,也能圖個解脫,三尺白綾而已倒還是能奢侈一回。于是世間少了一個人,世界沒什么變化,該是什么樣還是什么樣的,只是多了一座墳頭罷了。可又有誰知道在看不見的地方,那些與他有關的人,因為他的離開而被悄然改變著,像我、像阿婆……我們這些人最想要的也不過是他活著罷了。
他走了,一個他沒有見過他的外孫女一直記掛著他呢。清明、春節、生日執拗的年年都要跑去山上給他掃墓,無論身在何處;想到他悄悄抹眼淚;聽著別人談自己的外公一臉羨慕。他走了,阿婆記著他呢。自他走后,阿婆再無笑顏,無論家里辦了多少喜事,小曾孫的小嘴怎么甜,都騙不得她半點笑容。
如今,阿婆已經到了古稀之年,身體老好了,卻是說病就病了,一病就不起了,誰也沒想到。所以我第一次去探病的時候沒有什么感覺,去時恰逢準備給她洗頭,我主動去攬下了這事。于是我發現那個身體強壯的女人瘦了,那個要強的女人老了,發白了、枯了、稀了、手感差極了。一時無言,不自覺的放輕了動作,心中似有什么異樣的情緒在醞釀。
第二次看望她是在高考前一個月,那時我在外地上學,媽媽哭著催我回來,說她病危了,已經好幾天未進食了,每天拿著一點水和一點奶吊著一口氣,話也說不清了,嗎啡要吃六顆了。再不回來,怕是只有去墳頭看望了。我哭著說不會的,讓她等我高考完。視頻那邊她奄奄一息,艱難模糊的說她好不了了,等不了了。“不會的”這三個字竟卡在喉嚨吐不出也咽不下,心像是放進碎肉機里,碎得不成樣子。于是我請假回去陪了她一天,又給她洗了次頭。
第三次看望她是在高考前兩天,在我前往考點酒店前,我陪她坐了會兒,那時她已經不成人樣了,臉如白紙,皮包骨頭,發也更糟糕了。不過狀態倒是極好,可以坐,可以說話,可以吃米糊,就是糊涂了些,大多數人都不認識了,索性我往那一站,她還認得我。但我卻莫名悲傷。
然后的然后,我在高考見血了,但是我的高考成功了。然后的然后,她走了,在我高考期間,我被所有人瞞著,可悲的又做了次局外人。索性上天還不算絕情,給我機會送她最后一程,送她入土為安,送她到阿公身邊。
再后來啊!聽說她死前特別膩歪,特別折磨人,對舅舅和那個她偏愛了一生的女兒。然而對于其他的兩個女兒確是不吵不鬧,乖巧得不行,她終究還是明白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