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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交易

大年二十八,兩個人好不容易在趕到了大元的趙總給的、距XJRQ縣74公里的米蘭36團場外圍的集合地點。劉建宇睏得在吉普車后座睡著了。等楊總粗暴的把他推醒,眼前的荒漠景象,把沒出過山東地界的劉建宇完全鎮住了。正午的陽光下,眼前只有一眼望不到邊、焦黃色的戈壁沙漠。而且它跟以前在電視上或者網上看見的一馬平川完全不同,土山或者沙堡像城市里的高樓一樣站成一排一排的。以至于劉建宇產生了一種他是站在井底下,直著脖子看天空的感覺。車門一開,荒漠里冬天的強風像刀片一樣剃著他的臉皮。整片世界似乎在嘶嘶的鳴叫著,搖晃著。劉建宇趕緊窩在吉普車屁股后面。

“師傅,這里是哪里啊?”他還在擔心沒申請,擅自進入樓蘭的事情。楊總輕蔑的瞧了他一眼,覺得他這輩子也就只能干個小財務了:人,忒老實!

“龍門客棧啊!”吉普司機大咧咧的回答。

“什么?!”劉建宇還真的在土山腳下,向地平線上延伸的地方,看見一座渾然入背景的土磚平房,掛著一條迎風擺動的磚紅色幡子:“龍門客棧”。進店以后,劉建宇就看見了看店的老板娘。她看上去有四十幾歲的樣子,畫著一臉精致的妝。

“張姐!”楊總迅速看出龍門客棧老板娘是個有資源人士,馬上客氣的搭上了話。“趙總她們說在這里訂了房間,叫我們在這里等她們呢。她們現在呢?”

“趙總她們還在路上呢。本來今天要到,但是電話里好像說是要在米蘭鎮上多待一天,明天中午過來,大家一起辟谷。你看我這氣色,都是辟谷來的呀。女人嘛,都要對自己好一點。所以我的一個老熟人就介紹趙總來我們這里辟谷。唉,我這里現在缺人手。”

劉建宇心里一驚,他知道這辟谷可不是一兩天就能結束的,他擔心自己沒法回家過年。

“沒問題,張姐,我把小劉留下給您幫忙!”

劉建宇沒想到自己就這么被領導賣了:“領導,我已經訂了回老家的火車票---”

“退了!公司負擔退票費!這可是公司對你的信任,劉,你要好好干。”

按楊總的新計劃,第二天他親自去龍門客棧前不遠處、36團場休息點,迎接趙總他們。然后接到趙總后,楊總就要回家去辦盧主席交代的其他業務了。換句話說,只有劉建宇被留在這里,回不了家。劉建宇想想他的待遇和工資,又看看楊總的嘴臉,真想大喝一聲“老子不伺候”。但是他今年32了,混的狗熊不如,所以,他不敢。

第二天,楊總走后,劉建宇就像個蝸牛一樣的干著雜活。他注意到大堂里來了一對小男女。女孩幾乎坐在男孩的腳底下,手指頭上還綁著一條紅絲帶。女孩幾乎只有A4紙寬、側面看基本是二維人生,背著一只空空的背包。男孩很文氣,拖著一口一看就知道是空箱子的旅行箱。

張姐喊劉建宇說:“劉,行了,湊合著吧。帶兩個客人,去看這附近的沉默之塔。”她順手指指大堂里的這一對小情侶,然后意有所指的說:“把人送到后,你回來就行了。”

“沉默之塔,是什么?”劉建宇沒收到張姐這層隱晦的意思,他只顧想著自己從沒有聽說過這附近還有這么一個地方。

男孩笑了起來,劉建宇覺得他是在嘲笑自己。

張姐拍拍劉建宇,叫他跟自己出來。

“這是來找死的。你和他們廢話什么?!”

“可是---那男的是拎著空箱子來的?!”

“別管。按我給的定位走就行!記住,你別下車!反正小丫頭肯定是不可能活著回家了。唉,家里的大人白養活了。”張姐示意劉建宇別多話,這樣的事情,她是見多了。從樓蘭地區最近小二十年不斷吸引“文化旅游”開始,她就見了不少這樣的情侶和故事。

劉建宇不知道怎么的,他忽然對女孩產生了一種隱約的憐憫。

等劉建宇開著張姐的吉普車、按著導航,把小情侶拉到張姐給導航的沉默之塔附近的土山外面。沙漠里的傍晚似乎忽然加速了。整個大地上,除了荒野,就是一片隆起的、還沒有塌完的遺跡,包括一兩座土磚壘起來的塔。還有很多胡楊木的柱子啥的,爛在地上。男孩和女孩下了車,迎著日暮,朝古跡走去。劉建宇看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古跡堆上,手就搭在了車鑰匙上。“反正,反正他們要找死,我走也不會影響什么?”

他想說服自己開車走,但是卻怎么也下不了手。女孩單薄和害羞的模樣,總在他眼前晃悠。劉建宇只好下了車,順著太陽落山前的余光四處溜達。走了不到幾分鐘,光線就更紅更暗了。天邊的太陽真的是又大又圓,好像他伸手就能摸到。就在他欽佩唐朝邊塞詩做如何寫意如何寫實的時候,順著風向,他似乎聽見荒野里傳來“嘔嘔嘔”的嚎叫聲。劉建宇害怕了,他扭頭朝著停車的方向跑。但是,那輛車和眼前古跡卻消失在日落前的暮光中。而且,在他的眼前和落日之間,朦朦朧朧的出現了一個半月形的東西,朝自己快速移動。劉建宇正想使勁仔細看看,就聽見有個男人在大喊:

“哎呀,真的有狼啊。”原來那跑來的半月形群體就是狼群?!

劉建宇“嗷”一聲,拼命朝記憶中的車輛方向逃亡。不知道是不是太緊張了,他一不小心從腳底下的一個小坡上絆倒了,嘰里咕嚕的滑倒了荒坡底下。等他好不容爬回原路,再一抬頭,眼前已經出現了七八只皮毛顏色各異的狼。

最前面的是一頭瘦狼,灰不拉及的毛,卻顯得胸有成竹,應該是這群狼的狼頭。其他幾只狼都低著頭、咧著嘴、想從頭狼身后走過來,似乎迫不及待地嘗嘗劉建宇的肉味。

“救命啊,救命啊!”劉建宇抄起地上的一段胡楊枯木,絕望的揮舞著,想把這幾頭狼趕開。

突然,狼群隊伍最后沖過來一只個頭不小、但是看起來卻特別癩皮的狼。它一下跳到了劉建宇的跟前,一口咬住他的羽絨服衣襟。劉建宇對著這頭癩皮狼腰上就是狠狠一下。不是老話說,狼要打腰嗎?!

“劉建宇,你不長眼,居然敢打我?”

劉建宇愣住了。他看著這頭癩皮狼,不明白他怎么會說人話,而且這聲音還是楊總的動靜。

就在這時,劉建宇又聽見有人在狼群的背后喊:“老大,老大!有肥羊進塔了。再不去,就吃不到了呀。”但是這話仔細想想,卻不是人的語言。劉建宇的頭皮一下麻了,難道自己能聽懂狼的語言?威風凜凜的瘦灰狼看看劉建宇,對癩皮狼點點頭,然后就領著眾狼朝遠處的土塔跑去。癩皮狼用嘴努了劉建宇一下:“你傻了?沒聽見狼總跟你說,先跟上嗎?”

劉建宇偷偷望望背后,他怎么能跑去等著當干糧呢。他準備溜,但是癩皮狼楊總卻死死的咬住了他:“你怎么連機會都把握不住?再不跟上,我就不客氣了。”說著,它開始磨牙。劉建宇沒有辦法,只好在癩皮狼楊總的驅趕下,也跟在狼群的背后,進到了傳說中的沉默之塔。

跟那對要去旅游的男女說的一樣,地面上的土塔并非“沉默之塔”。這沉默之塔是這土塔從地面向下挖去的部分。而且,這螺旋向下的存在,看起來更加古老,好像是建好了很多年以后,才在上面新加了蓋子,形成地面上的土坯磚塔。劉建宇聽著狼群們彼此交頭接耳,好像開會時在下面聊小話的員工,他漸漸不那么害怕了。他甚至還開口問一頭離自己最近的母狼,抓到了幾只肥羊?

“反正沒有你的份!”癩皮狼楊總示意劉建宇,這里是一個論資排輩的地方。

等前面大多數有位份的狼都吃了一口后,外面的天也黑了。癩皮狼楊總領著劉建宇去善后。

“叫你干點活,哪里有這么些問題。”癩皮狼楊總一如往常,愛教訓人,雖然劉建宇什么都沒說。

從狼群身后的通道,劉建宇穿過一只又一只或打盹或窺伺的狼,他覺得自己似乎又是個人類了。他耷拉著頭,努力不去看向下的通道。這轉動向下、并不斷向下的、眼睛般的黑洞,好像無邊的地獄。劉建宇不知道自己是有恐高癥,還是路上要不斷邁過去的人類骸骨、讓他觸目驚心。這些骸骨,雖然已經完全枯萎了,但是他們也曾經是人類,曾經和他劉建宇一樣。

“要打掃的垃圾,在婦女的那格上。”一頭狼伸出嘴,吩咐癩皮狼楊總。這沉默之塔,嚴格來說,分成四個部分,最靠近地面的部分、是存放男人的骸骨,中間層級是婦女們的尸體,最下面幾層是擺放兒童遺骸,最最下面是各種從沒有過生命的物件,無論是金銀珠寶,還是石頭磚塊。據說這是源于波斯高原的祆教墳場。

又有幾頭剛才應該沒撈著嘴的狼,伸頭過來聞劉建宇的味道。

“唉!這個人比跑了的那個----差遠了。那年輕小子味道更好。”

劉建宇真想大喝一聲:“XX的,你吃都沒吃,怎么知道老子比別人味道差!”不過,狼們的眼睛和牙齒還是嚇到了他。等他總算哆嗦到這向下一半左右的地方,他先看見了那頭瘦灰狼。它站在一具咬爛了、但明顯還新鮮的尸骨面前。它扭頭看著劉建宇,對癩皮狼楊總搖了下頭:“他一個人打掃就行了。”

癩皮狼不甘心的看看劉建宇,走開了。

劉建宇不太敢看這具被剛吃完的人體。就在他把頭扭開的一剎那,發現尸骨邊不遠處居然疊著一套干干凈凈的衣服,上面還放著一條紅絲帶,下面還擺著一雙旅游鞋。這不是那對小情人中的女孩的衣服嗎?!劉建宇忽然明白了剛才狼群那些議論。原來自己下午拉來的小男女,女孩被吃了,男孩跑了。

看見其他狼都走開了。灰狼老大對劉建宇點點頭:“她有話要和你說。”

“可是---可是---”劉建宇不明白狼老大的話,“她不是被你們吃了嗎?”

“還沒吃完。”

劉建宇看著這咬爛了的骨頭,不明白“沒吃完”的是什么。就算還有點肉渣哪里剩著,也不可能對自己說話啊。沒等他想問,骨頭渣子里、居然真的有一個女孩的聲音發出來。

“這位先生,麻煩把---把我的衣服帶回去給我父母吧。”

“啊?”

“是的。手機里有我父母的電話,一個叫趙國強,一個叫徐美麗。”女孩的聲音,冷冷的說,一點也不像一個被咬碎了、吃下去的人。

“這----”

“你告訴他們,我不怪他們。”

“哎?”劉建宇沒想到女孩會這么說。她是自己跑來找狼吃的,管父母什么事情?

“------”骨頭不再說話。好一會,她才小聲的對灰狼說:“我要說的說完了,你可以吃了。”

灰狼卻摔了一下尾巴:“吃靈魂的時候非常疼。小子,你先到上邊等等,捂好了耳朵。”

“啊?這----狼----狼總,您要是吃了她的靈魂的話,她可會怎么樣?”劉建宇從沒想到靈魂真的存在。如果靈魂真的存在的話,靈魂被吃下去的話,人可怎么辦?

“我就死了。”女孩冷冷的拒絕了劉建宇的好意:“我就是這個世界上最不配活著的,是浪費資源的存在。”即使死了,還是說得很文藝、很書面。

“這么說,不是你爹媽對不起你,而是你對不起你爹媽了?”灰狼忽然這么一說,劉建宇都覺得有理。

“-----我們是互相傷害的。”女孩頓了頓,“從小,他們告訴我,只要好好學習就行了。卻不告訴我為人在世什么最重要。所以,我走上絕路,都是他們害的。”

劉建宇墻頭草得想點頭,可又一想,這女孩似乎現在明白了人間什么最重要,他也很想聽一聽。

“他們沒告訴你的最重要的那一樣,是什么?”

女孩小聲哭起來,好一會,她才哆嗦的告訴、兩位性別為男的劉建宇和頭狼說:“女人最重要的是把自己的第一次給自己愛的男朋友,然后他才會和你結婚,你才能完整。”

“啊?”劉建宇雖然是個男人,但是這話還是讓他覺得哪里不對勁。“誰告訴你這些的?”

“我男朋友。他說,我已經不完整了,無論他多愛我,我都不可能成為他完整的另一半。我沒救了,我早就該死了----”

劉建宇目瞪口呆。下午見過的那個男孩,看起來明明像個受了現代教育的人,就算心里這么想,也不該說出來傷害別人吧?要是真看不上這個女孩,為什么還在一起,早散伙不就好了?!

“所以,你就聽跑了的那個說,自己脫光了,躺在這里等我們來吃?”頭狼皺起眉頭,問骨頭渣子。

“我是罪有應得的。”女孩完全認了賬。

“怪不得連肉都這么難吃。”頭狼搖頭嘆氣說。然后,它干脆把劉建宇和骨頭渣都扔下,自顧自的走了。

“你---不吃----靈魂了?”劉建宇不是想提醒狼老大,只是看他的樣子,覺得今天這事就這么結束了。

“她的靈魂早死了屁的了,爛的連渣子都不剩下啥了。我要是一早知道,還不如先吃了你呢。”狼老大非常認真的說。劉建宇嚇得縮縮起來,看著它的背影。

“你雖然有個靈魂,現在卻半生不熟的。唉!”

“哎?”這是什么意思?難道不是人人有靈魂?靈魂是西瓜,還能拍拍、知道熟了沒有?

這時,癩皮狼很是時候的伸進一個腦袋來:“狼總,明天---明天會有好幾個美女總裁們來這里。”

“美女總裁?就是幾個女的吧?現在是個女的,就叫美女!”狼老大雖然不滿意這稱呼,但是對新菜單還算滿意,然后他瞅瞅劉建宇。

“你想活著離開這里嗎?”

劉建宇雖然不順利的時候也想過自殺,但是現在面對這從上到下的尸骨山,死亡真的與他為鄰的時候,他才知道他X的根本不想死。

“是的,他現在不能死,還得替我把衣服還給我父母,告訴他們----”女孩也在一邊湊趣,但是她那個咬爛些的頭骨,立即被狼老大踹到了下面幾層。

“行了,小子。要是你能把幾個女的引來,我可以考慮放了你。”狼老大示意劉建宇撿起女孩的衣服和鞋子,跟他走。

“我---我怎么知道你說話算話。你是狼,我是人類。”

“你以為人類比狼更守信用?”狼老大一邊驅散想趁機上來、咬劉建宇一口的狼們,一邊嘆氣。“我在沒變成狼一起,也是個人類。”

“啊?”

“我那時是個地質工作者----”灰狼領著劉建宇走到塔的外面,眼前是一片星星,仿佛如大海一樣。它在半明的星光下,對眼前的吉普車努努嘴:“小子,滾!”

“要是我----我帶不來趙總她們呢?”

灰狼似乎停了一秒鐘,沒再吭氣,消失在土塔的洞口。

等劉建宇像個瘋子一樣、開著吉普車在荒野里搖搖晃晃的逃走以后,狼群里的一頭老母狼蹲在了灰狼的身邊:“那小子萬一不講信用呢?”

“放心吧。就算他想跑,那幫女人們也會把他攆回到我們嘴里的。”狼老大安穩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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