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蘇家莊距離縣城最近，所以從縣衙下來的官吏通常都會先到蘇家莊，坐船，方便的很。

旱災的時候，他們沒敢來，怕給縣太爺惹麻煩，只是聽說不少流民在蘇家莊歇腳，從正義鏢局那邊傳出來的消息說，正義鏢局今年來最大的鏢都是運糧食。

這次可不能不來了，要收糧食了，該交皇糧了。

為首的一個是代理縣丞，姓蔣，從蔣家莊出來的，他現在正坐在祠堂內，端著一杯茶，把玩著茶杯蓋。

“我說族長，聽說你們沿河十三莊長本事了，硬生生的弄出了兩萬畝地，當今朝廷仁慈，減免了一半的稅賦，族長啊，你說說你們沿河十三莊的要少交多少皇糧。”蔣縣丞冷哼了一聲，而后道：“把冊子交出來吧，別讓縣太爺為難。”

“什么冊子？”族長顫顫巍巍。

“良田的冊子啊，本官知道族長的身體不好，這不就親自來了，所有的田地要登記造冊，這一次的皇糧要交，秋天的皇糧也要交，對了，還有，蘇家莊要出三十個壯丁去縣衙服勞役。”蔣縣丞滋溜了一口茶水道：“看看你們莊子，大變樣啊，比縣城都漂亮，還是出四十個吧。”

“沒有。”族長搖了搖頭，并無其余表情。

蔣縣丞放下茶杯，站起身來，一旁也在齜溜溜品茶的衙役也同時起身，一人手里拿著鐵鏈，一人按著腰間的樸刀，虎視眈眈的看著族長。

“你，說什么？”蔣縣丞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

“沒有，族中的壯丁均被千戶長調去團練了，再無壯丁。”

千戶長？蔣縣丞聽說了有這么一回事，在聽說的時候，就當做一個笑話，鄉下土財主買官裝身份的，他并不當回事。

可現在，卻被人拿來當做擋箭牌。

“爾等是想造反嗎？”

淺淺在門口剛好聽到了這句話，她也不是第一次來祠堂了，抬腿就要推門而入，一旁的虎子面部有點抽搐，他很不習慣一個女孩子進祠堂。

女孩子想要進祠堂只有一種情況，那就是成親的時候和夫君一起到祠堂上香，祈求祖宗保佑。

不過因著上次淺淺已經進去過一次了，所以這一次還是當做沒有看到吧。

虎子搶先一步，推開了門，說道：“千戶長大人到！”

屋內一窒，蔣縣丞看到一個小女孩走進了祠堂，還伸著脖子朝著外面看，只看到一個黝黑的少年跟在那個小女孩的身后，一直到那個小女孩走到跟前了，才奇怪的問：“千戶大人呢？”

“我就是。”淺淺豎起一根手指：“第一，朝廷任命，太后欽許，太平鎮團練千戶長，保一方平安。”

“第二。”淺淺又豎起了兩根手指，“沿河十三莊的賦稅由我征收，縣衙無權征收，這也是朝廷許給我的，不對，是許給本官的。”

蔣縣丞臉色十分難看，這些他好像聽知縣說了。

“第三，在我沒發火之前，趕緊走，不然的話，我帶所屬一千團丁去縣城找一下知縣，對了，千戶是幾品官來著？”

虎子已經在旁邊快要笑出了豬叫了。

“正五品！”

門外又傳出一個聲音，走進一個人，卻是蘇云旗，他有點不放心，立即招呼了一聲，一呼百應，正在天地里面收糧食的人們或提著鐮刀，或拿著扁擔的就來了，祠堂外面黑壓壓的一片。

淺淺微微一笑，裝作恍然大悟一般說道：“對哦，正五品，敢問這位大人幾品啊？”

蔣縣丞還僵硬在那里，身后的兩個衙役卻噗通噗通的跪在地上。

縣丞是正八品，平日里可以耀武揚威，就連知縣就無權任免，直屬吏部的，可他只是一個從八品的縣訓導代理縣丞，莫說吏部的文書還沒有下來，就算正式的任命下來了，也不過正八品，和正五品有著天壤之別。

“下官……”蔣縣丞跪了。

淺淺一瞬間有點恍惚，那樣掌控別人生死的感覺又回來了，看著跪在地上的三個人，她穩了穩心神，輕咳了一聲道：“趕明兒哪天我去拜訪一下知縣大人，哦，對了，知縣大人幾品啊。”

蘇云旗嘴角抖動了一下，隨后正色道：“正七品。”

“哦，這樣啊，那就讓知縣大人哪天有空了來拜訪拜訪本官，好了，你們三個，滾吧。”淺淺淡淡的揮了揮手，就看到兩個衙役扶著如篩糠一般蔣縣丞快步要離開。

剛走到祠堂門口的時候，看到烏泱泱的一大群人拿著鐮刀扁擔的，虎視眈眈的看著他們，三人差點給嚇尿了。

“好了，讓他們走，對了，現在知道蘇家莊的水有多深了吧。”

淺淺目送著三人跌跌撞撞的朝著碼頭跑去，對著大家伙說道：“趁著大家伙都在，云旗去說個事。”

蘇云旗有點懵，說什么啊，姐啊，咱們沒排練過啊。

那么多人的目光都移向了蘇云旗，一道道目光猶如一柄柄鋼刀……

“那個，皇糧還是要交的，家中有適齡孩子的，送去書院讀書，只收半成，如果有不愿意送去的，征收一成，另外，招募團練，大家有的已經是團丁了，收糧食之后，上午去書院認字，下午操練，閑暇之余去整地。一天必須要學十個字。”

蘇云旗把目光投向了淺淺，得到了淺淺認可之后，又說道：“不管怎么樣，都要認字，也可以晚上來學十個字，上午整地，有認不全的，團丁沒的做，家中的皇糧要追征半成。認全了字，下午操練也合格的，皇糧全免。”

“謝謝少爺。”

“少爺大善人啊！”

“說什么少爺，人家是秀才老爺！”

“對對對，老爺大善人啊！”

……

淺淺覺得這么處置更好，她索性就不管了，隨便他們怎么折騰吧，就比如小刀帶著人領了錢糧走了，只聽說去了后山，至于去后山干什么，她壓根就不想去管。

她在眾人的簇擁下一路行著去了田地里，族長在虎子的攙扶下看著烏泱泱的人遠去的背影，說道：“虎子，看到了吧。”

“爹，看到了。”

虎子心也在動。

“去吧，去做她的團丁，他們兩個金童玉女的，才十來歲啊，跟著他們，以后能走到什么時候算什么時候。知道二牛去干嘛了嗎？”

虎子搖了搖頭。

“鹽，海邊的鹽，沒有朝廷的許可，他們可不敢正大光明的販鹽，以后啊，蘇家莊真的可以變成鎮子，甚至變成一座城也說不定，去吧，跟著她，豁出命來跟著她。”

族長長長的吁出一口氣，仿佛極累了，一場旱災，讓他心力交瘁，身子也一天不如一天了，蒼老了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