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夏之

“美好的時光總是那樣短暫，匆匆流年，如白駒過隙……青春轉瞬即逝，珍惜這美好的瞬間，珍惜春天的陽光，抓住夏日的熱情，讓我們不負時光，一起努力，遇見更好的自己……”

老大不知在哪里拉來了這些陳詞濫調，正對著一樹紫藤蘿練藝術節的主持詞。慕青想，一年又一年，快樂的時光好像是過得太快了一些。

陽光明媚得有些耀眼，日子快樂得令人憂傷。

慕青哼著小調，斜倚在小花園的長椅上讀著屠格涅夫的散文。陽光透過老槐樹的嫩葉，星星點點落了滿頁淡灰色的橢圓小圈圈。

一只小麻雀落在旁邊草層里啄著什么，慕青想，也不知是誰，曾笑著坐在身旁：“過了冬天，我們一起去看春暖花開……”滿樹槐花都落了，那人卻還忙得像陀螺。

許致遠最近是真忙，沒時間陪（督促）慕青，慕青樂得清閑，每天過得悠哉游哉，好不快活，美名其曰不辜負春光。

說是看書，不過是拿書當幌子，曬著太陽發呆。拿書半遮住臉，仰頭靠在椅背上，滿腦子胡思亂想。

“慕青，我和肖飛去找你玩，有沒有時間？”

“你和……肖飛？嗯……有時間。”

掛了電話，慕青有點小小的煩惱。夏之來玩，她樂得很，肖飛來了，怎么說呢，有點不知道怎么面對。

夏之是慕青初中時的好友，一直坐在慕青前面。那個時候，慕青和肖飛同桌，夏之和洛川同桌，四個人關系很好，語文老師給班里分小組，前后四人一小組，每小組自己起個名字。大家有叫“騰飛”的，有叫“菁華”的，有叫“飛龍”的，有叫“亮劍”的，還有什么“出奇”“火力”，五花八門，千奇百怪。學霸洛川對這些小組的名號嗤之以鼻：俗！

“叫螞蟻隊，螞蟻雖小力量大！”

“叫飛豹！”

“叫陽光先鋒！”

幾個人嘰嘰喳喳討論不休。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說叫什么？”商量來商量去，夏之有點不耐煩。

“學校那座小樓叫什么？”

“聽風閣！”

“這不是現成的名字嗎？”洛學霸一臉氣定神閑。

“聽風——好像還不錯！”

大家都很滿意，就定了下來。

“小組名定了，那我們幾個就叫聽風四俠怎么樣？”

“好呀！好呀！”慕青當時正迷古龍，趕緊附和肖飛的提議。

想到小時候的這些點點滴滴，慕青好像又回到了那段快樂無憂的歲月。

初二結束，洛川和肖飛像是商量好了似的，齊齊轉了學。聽風四俠只剩了倆女俠，夏之拉著慕青去找老師，保證上課不說話，好說歹說，把她們倆安排在一起坐，兩人天天就更加形影不離了。

慕青她們學校位于城郊，老師們大都住在城里，每天坐校車來往。學生大多數都是農村孩子，也有一些城里孩子，像夏之。

夏之剛來到班里時，精致的像個小公主，穿衣打扮和慕青她們這些土孩子完全不是一種風格。夏之人很活潑可愛，又多才多藝，但和同學之間總有點距離感。后來看慕青一吼鎮住了皮猴肖飛，對慕青刮目相看，有事沒事就拉著慕青出去玩，兩人漸漸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慕青問夏之：“你怎么不在城里上學，老遠的跑到我們學校？”

“什么你們學校，也是我學校好不好？還不是因為我姑姑，說帶著我，在這學校上學方便。”

夏之的父母都很忙，一年中，在家的時間不如在外面跑著的時候多。她就跟著爺爺奶奶生活。姑姑夏夏師范畢業，來到這所初中上班，她也就被帶著來到了這所學校。

夏夏也是個有意思的人，是慕青她們班英語老師，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人又長得纖巧秀氣，特別注意穿著打扮，一個月里，每天衣服不重樣。班里有那些無聊的小女生，制了個小表格，夏夏每天穿什么衣服，都給她標記出來，時間久了，總結出了她的穿衣規律。

“我猜密斯夏今天要穿那件格子背帶裙，賭一杯奶茶。”

“不對，小夏今天會穿那件碎花雪紡裙，傻呀你，什么天了，還穿那么厚的裙子？”

夏之長得和姑姑很像，小巧玲瓏的，圓圓的臉蛋，眼睛像月亮，笑起來有星星。有一段時間，班里女同學流行互相送照片，慕青也和夏之一起去小照相館拍了幾張。有個女孩，平時和慕青關系挺好，可送照片的時候，偏偏把慕青漏掉了，說是都送完了。慕青一整天都悶悶不樂。夏之知道了，拉著她出去玩：“去外面玩，老這么坐著累死我了。”

“不就一張照片嗎，她不樂意給，咱們還不樂意要呢！我也把她的照片還給她，好不好？我給你多多的照片，好不好？”

回去，果然趁那女孩不在，悄悄把照片塞回了人家的課本里。又拿了許多自己的照片給慕青：“隨便挑！我不比她好看？”所以，慕青的相冊里，夏之的照片特別多。

上了高中，兩人不在一個學校，聯系漸漸斷了。直到高三的一天，慕青接到了一個陌生號碼：“慕青，是我啊，這是我的號碼！”兩人這才又聯系上，一別三年，再見面，竟一點兒生疏的感覺也沒有，慕青覺得很神奇。

夏之要來，慕青怎么能不高興呢？可是，和肖飛，還能回到以前的無拘無束嗎？

許致遠聽說夏之和肖飛要來，把輔導班和大劉交給他的一堆事往后推了推，要請慕青的老同學吃飯。慕青知道他那點兒心思：“我和同學玩耍，他們倆都不帶家屬，就我帶，像話嗎？”

許致遠想想，也覺得自己好笑，肖飛還能從他眼皮子底下把人搶走不成？也就又去剪輯視頻拍照片布置書法展去了。

“小樣，我不找你，你永遠也不會找我！”夏之一見面就把慕青數落了一通。

夏之還是一樣的嬌俏可愛，肖飛好像又高了一些，又瘦了一些，跟在兩個女生后面，少有的沉默。

“哎，肖公子，你說要找慕青，來了又不說話，好像是我逼你來似的。有我們這倆大美女陪著你，你還不高興了是不是？”

“哪里話，我在想，你們倆那么能吃，我腰包里的那點錢夠不夠請你們吃飯。”

“來到這里，當然慕青請，是不是，小青青？”

“是是是，我請客，管飽！”

肖飛的沉默也就那一陣子，不過一會兒，三個人就又互相傷害，損友一對半了，嘰嘰喳喳計劃著去哪里吃飯哪里玩。

“聽風四俠，就缺洛川了，也不知洛大俠到哪里笑傲江湖去了。”慕青又有點感慨。

“他呀，估計歸隱山林了，我轉學后就再也沒有見過他。”

“誰不是！你知道嗎？云云。”

“我哪里知道？”

“你們不是同桌嗎？我記得洛學霸對你很是照顧啊，又補英語又幫買顏料的，連你也不知道？”

夏之有一剎那的失神，搖搖頭：“我真不知道。”

夏之的名字，說起來有一半算是洛川給起的。夏之本來叫夏之云，四個人中，只有她的名字是三個字，她偶然注意到了，就嚷嚷著要改名字：“你們名字都倆字，就我三個字，好像我是個外撇似的。我要改名。”

“叫什么名呢？叫夏云吧！”

“你要叫冬雪，我就叫夏云。”

“你怎么知道我叫冬雪？我小時候可不就是叫這個名？和人重名了才改的。”慕青呵呵笑著。

“你都改了，我也不叫夏云。”

“叫夏之怎么樣？”一旁沉思良久的洛學霸提議。

“夏之——夏之風，夏之云，夏之月，夏之雪……夏之什么都可以。我喜歡，就叫夏之吧！”

人與人之間的緣分，的確很奇妙。玩得那么好的幾個孩子，當時都以為會是一輩子的朋友，親密無間的時候，名字都可以互相起。當時的他們怎么也不會想到，和漫長的離別相比，歡聚不過是一瞬。大家都有了新的生活，有了新的朋友，有了微不可言的隔閡，想要再回到原來的樣子，連時間也沒有那個本領。甚至想要見一面，都是很奢侈的事，更不用說，像洛川這樣一去渺渺杳無音訊的了。

玩了幾天，夏之和肖飛要回去了。慕青送他們倆到車站。肖飛找了個理由，打發夏之去跑腿買東西。

“慕青，暑假我就要出國了？”

“啊？……去多久？”

“也許一年，也許兩年，或者更長時間，要看我的表現。”

“嗯，機會挺難得的。好好珍惜吧！”肖飛家庭條件也普通，能留學，應該是他的天分與努力的結果。

“那是自然。你男朋友挺好的，對你很好。比我好。”

慕青不想提哪茬，肖飛偏要提，只好呵呵笑了兩聲：“你也很好。”

“這些東西，我想來想去，還是給你吧……”

肖飛說著，不知什么時候取出了一個包扎好的盒子。

慕青猶豫著，又聽他說：“沒什么貴重的東西，都是些小玩意。每年你過生日的時候，我準備了一些小禮物，想送給你又沒有機會，這下都給你吧。不要多想，純粹是一個老友的身份。禮物送出去了，我也就自由了……祝你幸福！我想，我也會找到自己的幸福的。”

“肯定會！”慕青接過盒子，和肖飛相視一笑。

從高一那年冬天開始，每年用心準備的禮物，肖飛還是送出去了。原來是有個甜蜜的計劃，想著給慕青個驚喜。只是沒想到，會是以這樣的方式，在這樣的場合送出去。

夏之端著奶茶回來，和慕青一起小口啜著，肖飛手指滑來滑去，好像在玩著游戲，車站人來人往，許多人行色匆匆……聽風三俠都有些小小的迷茫，有些小小的感傷……